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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八


  「你以為那一切,我無一絲眷戀嗎?你以為,一個男人用盡心思的寵愛,我會無動於衷?可……理智知曉是他,眼裡心裡看到的卻是你,我連他不是你都認不出來,他仿得如此像,像得幾乎要是另一個你了……連我都分不清,那樣的心動是因為他,還是因為你……」

  穆邑塵訝然。

  雁回並非無情,只是……略,這是作繭自縛了。

  能怪誰?誰都沒有錯,也或許說,誰都有錯,任誰也無法免責。

  「事已至此,再去深究已無意義,他放了你,你也放過自己,往後的日子,該怎麼過、要留在慕容莊還是離開,全都由你,橫豎——那是非之地是與我兄弟倆無關了。」他將印信及金鑰交付,轉身返回內苑。

  宗族裡多得是經商長才,少了慕容韜,依然有慕容略撐持;走了慕容略,也還有人讓它矗立不搖,誰當家、誰作主,又何妨?縱是江山易主,生活在都依然在過,況乎小小慕容莊?

  這天下從來不會為誰而改變,這道理,他早早便懂了,如今的他,只想守住身邊僅有的、在意的每一個人,守住他小小的幸福。

  至少,在這平凡之家,雙生子不會再是詛咒,更不會有分享與傷害。

  以男人之心憐你愛你的,永遠只會是他……

  手巾內包裹的白瓷殘碎不全,幾回試圖拼湊回男娃娃的面貌,終是徒勞無功。

  她已經快要想不起這瓷偶長什麼樣子了,只記得它有一張極燦爛的笑臉。

  她拼著、拼著,想起當的河畔的話。

  「要疼你、寵你、凡事依你,還得有好有世、好相貌才匹配得上咱們家雁回,最重要的是——必得真心待你,一生一世傾情不移。」

  「這世上,有這種人嗎?」

  「會有的,你等不到,我負責找來給你。」

  那時只覺他條件開得太苛,這世上豈有這種男人?真有,她又哪來的福分?

  如今想來,那條件樁樁件件與他相合,怕是那時便在暗示她,要她好好瞧瞧她了吧?

  「你也別死心眼,若有合適姻緣,自己要懂得把握,莫教一個真心愛你的男人,白白自手中失去了。」

  她確實是讓一個一生一世傾情不移的男人,白白自手中失去了,可她不曉得,那究竟是不是自己要的。

  以往,將家主惦在心間,藏得太久、深了,那身影拂拭不去,一直以來,只看見他,也只容得下他,宛如雨後劃過晴空,那抹最絢麗的虹,是她人生最美的風影,不舍移目。

  而慕容略,藉著那抹虹的美麗光彩,強勢入侵她心間,他是一彎冷泉,卻利用倒映水面的虹影假像,瞞騙了她的眼,於是她仰望天空的目光,不自覺被湖面燦影吸引,貪看著那抹眷戀的虹。

  她看的,不是他,是那抹虹,天際虹光觸不著,但湖面虹影,她觸得著,為此而滿心歡喜。

  可是,當天際彩虹退去,冷泉依然只是冷泉,什麼也沒有。

  於是,她失望地移開目光,恨他如此欺騙,恨他讓她嘗到了幸福滋味,以為自己能有幸獨擁那抹燦爛虹光,卻發現,一切只是倒影假像。

  他什麼也沒有,她,也什麼都沒有。

  是因為這樣吧?空蕩蕩的心間,才會如此迷茫?看著盡碎的瓷偶,麻木的心怎麼也擠不出多餘的情緒。

  也許,她真是無情人,連他的死,都沒能讓她掉一滴淚。

  慕容略,你愛錯了人,誰教你,不是那抹虹,不是我要的那一個。

  她早早熄了燈就寢,壓下心頭那喘不過氣的窒悶。

  回莊第七日。

  入了夜,她行經房外,見一室闃暗,順手推門入內,添上足夠的燈油,燃亮一室後,怔然立於桌前。

  她在做什麼?這個人已經不會再回來,點燈何用?

  如今他所待之處,比這還要陰暗千萬倍,他都能無懼而往,應該也不會再怕黑、怕一人獨處的夜了吧?

  可這長年以來的習慣改不了,她還是夜夜替他的寢房點著燈火,也交代婢僕,無論人回不回來,都點著。七七未過,尚未踏上黃泉路,也許一個興起,回來看看也說不準,總不好教他摸不著路。

  隔日,她備上成堆燈燭、童男童女,心底默念他的名,一一給他燒了過去,盼他在黃泉地下,有童男童女伺候著,在前頭持燈引路,不慌不愁。

  她燒了很多、很多,家主不知他怕黑,必然不會為他備上這些。

  回莊半月。

  她打點好家主代的事宜,交出自身職權,已無掛礙。

  長老們在廳前議事,應是今日便能決策出下任家主由誰應承,她隨時都可以離去。

  一切都已收拾妥當,預計這兩日便能動身。

  該往何處,目前還沒個准,也許回平城——她的故鄉,也或許先走走看看,去那些曾經走過、一直惦在心頭、有空要再回去瞧瞧的一景一物。

  沒去關切下一任家主是誰,隔日清晨,她更隻身一人靜靜離開慕容莊。

  她去了宜興。

  也沒多想,只是之前為了籌備建廠事宜去過一回,掛心著,總要瞧瞧如今那些個茶園、制壺廠經營得如何,往後自己是看顧不到了。

  茶農換過一批人,已與最初不同,可這兒的管事眼尖,一眼便認出她來,問著:「慕容主子這回沒來?」

  她神色僵了僵,驅走心頭那莫名而生的堵塞,平緩回應。「他離開了。」

  「咦?那你——」想到姑娘與慕容主子形影不離,本能便道:「你也要走嗎?」

  「嗯。往後我是看顧不著了,您得多費心,新任的慕容家主對這兒不見得有感情。」至少不像她、不像……他,來得意義深遠。

  她四處巡了巡,靠坐在樹蔭下,想起那一年,由於這兒的圭質適合茶作,他便前來勘看,在這兒耗上一月有餘,所有籌備事宜親力親為。

  問他為何?他笑而不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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