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樓雨晴 > 寒月映蝶 | 上頁 下頁


  身為殺手,一個人有沒有武學底子是瞞不過她的,那是一種長年培養出的敏銳特性,若具威脅性,她都能清楚的感受到,這人身上始終散發出祥和柔暖的氣質,那不是雙手染過血腥的人所能擁有的。他恐怕連怎麼殺人都不會。

  以他與世無爭的恬淡性子,就算手中真有什麼曠古絕學的秘籍,他也未必會學,也因此,他會是一介文質儒生並不值得她太訝異。

  總護法見她難以啟齒,也沒多逼問什麼。「誰曉得?唐逸幽是平凡人也好,深藏不露的高手也罷,總之,有人買了他的命,我們便負責取來,毋需去探究真相,人,不就是這樣嗎?寧可錯殺一百,不可放過一人,如此,才能高枕無憂。」

  絕命門,便是這麼一個亦正亦邪的組織。行事不問是非,只要對方付得起代價,便能達成兩廂情願的交易,至於人人垂涎的武學秘籍,在他們來說只是交易的項目,絕命門不會因此而動貪念,將其私吞。

  優美的唇形,扯出對世間人的嘲弄。

  好一個江湖人!滿口的仁義道德,實則充滿勾心鬥角,道貌岸然的面具下,一個比一個更為猙獰。

  這一刻,她因自己也冠上「江湖人」的標簽而感到嫌惡。

  總護法盯視著她每一分細微的情緒反應,道:「若你有問題,那麼等無塵回來——」

  「不,我接!」她衝口道。

  反正,讓絕命門盯上的人,沒一個活得了,與其讓別人結束他的生命,還不如由她來,至少她還能讓他無痛苦的離開世上,就當是報了他的恩吧!

  「你確定?」寒月對此人投下了不尋常的關注,這是從未有過的情形,她會下得了手?

  「我有多久的時間?」她回到一貫的冷然。

  「三個月。」

  「夠了。」她下意識地握緊手中的卷軸。

  不論這個唐逸幽是不是他,最多三個月,世上再無此人。

  片片雪花迎風輕舞,暗沉無月的夜,特別寒冷。

  撐了傘,唐逸幽迎著漫天雪花,步行在寬廣的院落中。

  腦海不經意又浮現一張冷豔的容顏。

  有半個月了吧?她現今可好?一連受創,不好生調養是不行的……一連串的思緒,全繞著那不知名的女子打轉,他無法解釋為什麼,繫念之心就是深刻得不合常理,分別以來,她的形影總是不時的縈繞心間,揮之不去。

  他自嘲地一笑。嚴格說來,他與她只能算是個陌生人,他甚至不曉得她的名字,可又為何止不住對她的牽腸掛肚呢?

  她太過神秘,一身滄桑氣息,隱約可知她並非尋常人家,她的身手是無庸置疑的,可她的時時負傷也很讓人憂心,前兩回是幸好遇上了他,所以有驚無險,但是以後呢?她能如此幸運地遇上同他一般的人,及時解救她的小命嗎?

  這樣的想法令他坐立難安。

  她不像個會珍惜自己的人,上回在破廟中,他留意到她肩頭的傷滲出血絲,顯然癒合得並不完全,本想順道將傷口處理好,沒想到她清醒的速度出乎他的意料。

  破廟那一夜,他承認他是過度唐突了些,縱然大夫與病人之間不能以常理論之,但他的作為已屬嚴重冒犯,她的清白,等於是全毀在他手中了。一般姑娘家極為重視貞操觀念,將名節看得更甚生命,寧願死去也不會讓他以這種方式挽回性命,所以若換作其它女子,為與不為間,他會有所遲疑,但,那一天,只因是她,所以他連猶豫也沒有。

  他早該想到的,冷傲如她,不是個會拘泥於世俗的女子。

  分離之後,他時時在想,她可有善待自己?

  答案是可預見的,而,他為這樣的答案悄悄扯疼了心。

  他知道不該,然而,他卻無法不對她魂牽夢縈。

  心靈深處,他其實比誰都清楚,這名女子,不是任何人能愛得起的,不論往後他們會不會再有交集,他都該很理智的將她拋諸腦後,可該不該是一回事,做不做得到又是另外一回事。

  已然悸動了的心,還能後悔嗎?

  為這樣一名女子動心,怕是要受苦了。

  幽幽逸出一聲歎息,正欲轉身進屋,一陣輕細的敲門聲由偏門的方向傳來,他不等僕人去應門,雙腳走向前去。

  門一開,立于眼前的佳人出乎他意料,他幾乎要以為自己的眼睛出了問題。

  「你——」他錯愕地看著門外日夜牽念的女子。

  「我來還披風。」低低幽幽的音律,輕得就像這天地間的霜雪。

  還了所欠,她才能心無塞礙地將任務做個了結。

  唐逸幽很快地反應過來。

  「你這傻瓜!」接過的披風,不是收下,而是密密環上她單薄的身軀,手中的傘往她的方向移,不在意自己置身在風雪中,一心忙著拂去她發上、臉上的雪花。

  寒月怔怔愣愣,一時忘了置身何處。

  是不是真的太冷了?她竟會貪戀他所傳遞的溫度。

  「先進來再說。」唐逸幽心急地將她往房裡帶。

  許是他臉上不加掩飾的心焦觸動了她的心弦,她一時忘了反抗,直到一件件保暖的衣裘往她身上覆,她終於忍不住恍惚地抬眼看他。

  「好點了嗎?」他倒了杯熱茶,放入她冰涼的小手,柔聲問。

  她不由自主地點頭。

  他一連串的行徑,教她無從招架起。

  他為什麼要對她這麼好?如此真切的關懷,不似作假。

  從來沒有人會這麼對她,無塵也珍視她,但表現的方式卻截然不同。他希望她獨立,所以不會輕易給予讓她軟弱的柔情;她跌了跤,他也不會扶她,只會在事後為她上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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