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學達書庫 > 樓雨晴 > 寒月映蝶 | 上頁 下頁 |
| 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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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塵也許是對的吧,若非如此,不夠堅強的她,無法在那樣的環境中生存,更熬不到今日;他的用心良苦,她都懂,只是,他是否知道,正因為這樣,才會造就出今日寒漠無心的她?他又是否知道,她內心深處,一直在壓抑著對溫情的渴求…… 可……為何是這個男人?為何是一個將在她手中結束生命的人?他對她始終毫無怨尤地付出,一再的對她好,她真的不懂這個男人…… 「好了,現在,告訴我,你家住哪?等雪停了,我送你回去。」溫柔的音律滑過耳畔,他在她面前坐了下來。 「家?」聽到記憶中遙遠的名詞,她透過他,目光變得迷離起來。 家,所代表的,是溫馨、是幸福,而她,早就失去擁有它的權利了。 「沒有……」她沒有家,沒有幸福,她是無根浮萍,浮沉於天地間,找不到落腳處,沒有人肯收留。 唐逸幽靜默了下。 她眼中有著強抑的失落,他懂那代表什麼。 這樣的她,讓他深深心疼。 「願意留下嗎?」 她漫無光彩的眸子激起淡淡的訝然。 「如果你需要的是有人關心的感覺,我能給,累了、倦了,我便收留,唐家的大門,永遠為你而開;當你想離開時,也用不著跟我說什麼,只要讓我心裡有個底便成。」 可,他又為何願意如此待她?嚴格說來,他們甚至還稱不上認識,不是嗎?那麼他又是以什麼樣的心情在說出這些話? 「唐……」她輕輕吐出話語。 心底有道小小的聲音在呐喊。不要,不要……千萬不要是他! 儘管已九成九篤定是他,她還是抱著微弱的希望,但願他不是唐逸幽。 不願去探索原因,總之,這一刻,她是打心底排斥她將結束他生命這件事。 「我還沒告訴你,我的名字是不是?」真是胡塗!他輕敲了下腦袋。「我姓唐,唐逸幽,飄逸的逸,思古幽情的幽。」 沒錯,是他! 最後一絲期待幻滅,一切早已註定。 「你呢?可以告訴我,為什麼一再負傷嗎?」問這些,只是基於關心的立場,不論她有多麼複雜的背景,在決定將滄桑的她放入心上時,她的事便等於是他的,他亦不再有後悔的餘地。 有什麼好說的呢?殺手不殺人還能做什麼?既是殺人,會負傷有什麼好大驚小怪。她在心中悠悠地想。 看出她沒有回答的意願,他也不以為意。「別誤會,我無意打探什麼,你不願說,誰也不能勉強你,但你至少讓我知道該如何稱呼你。」 「映蝶,姓穀。」不假思索的,她道。 「穀映蝶——」他玩味著。「好美的名字。」 為何道出這個名字?短瞬間,她亦迷惘。 這個名字,在她的生命中已岑寂許久,久到她幾乎要遺忘,可,它終究沒完全湮沒在歲月洪流中。無形之中,她已將對人性溫情的渴求寄託於這個名字,而「寒月」這個稱號,只是一個冰冷而失去人性的代名詞,潛意識裡,她不希望由他口中喊出。 這般複雜的心思,她已無法去厘清。 剎那間,她斷然決定—— 「我留。」 「什麼?」幾時又冒出這一句? 「你要我留,我就留下。」她更完整地補充。 「你……你是說……真的嗎?」融入淡淡驚喜的語調,失去了幾許平日沉穩。 她挑眉看著他的表情。「收留來路不明的我,你不害怕?」 他笑了笑。「我怕什麼?」 是他對人性太有信心了嗎?所以對所有的事總是看得美好? 「怕我來者不善。」她挑釁道。 「你是嗎?」他沉靜地反問她。 「你知道嗎?有時過於善良,未必是件好事,恩將仇報是人類最擅長的戲碼。救蛇,會反遭蛇蟄;救虎,會反落虎口,最後換來屍骨無存的下場。我或許不是猛虎,但卻有可能是殺人不見血的毒蛇。」 「難得你有說笑的興致。」他沒當真,一笑置之。 「你不信?」 「你並沒有非傷我不可的理由,不是嗎?」 「未必。」 她有意作對,唐逸幽也不以為忤。 「好,那麼我問你,若有機會,你真的會傷害我嗎?」他俯近她,很認真地望著她問。 「會。」她答得果決,不曾猶豫。 敢作敢當,她不說違心之論。 唐逸幽點頭,微微退開。「好,那我多少會防著你。」 他以為,防就有用嗎?當她決定取下他的命時,他是決計躲不掉的。 她冷笑。「何必這麼費事,直接將我丟出大門之外不是更一勞永逸?」 唐逸幽深深看了她好一會兒,歎息道:「如果不是真心想笑,我寧願看你冰冷的表情。你可知你的笑,道盡了對世間的嘲弄?我看了很心酸。這個人世,真這麼令你失望嗎?」 她心弦一震,匆匆逃開眼,幾乎無法面對這樣的他。 逃?她竟然也會逃?寒月呀寒月,你不是最無畏無懼的嗎?你連死都不怕了,為何面對他,你卻學會了懦弱的逃避? 他幽邃的眼瞳,寫滿了暖暖的情感,像是對她的憐惜,頭一回,她發現眸光也能撼動人心。 這一刻,她什麼也不確定了,這樣的決定,是正確的嗎? 演變至今,脫軌的情勢已非她所能掌控,她非但沒有速戰速決,反而留了下來,更料不到,漫天風雪下,唯一的溫暖處,竟是有他的地方—— 唐逸幽收留了穀映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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