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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九


  北海冷笑地掃他一眼,「再囉嗦就由你去娶她們過門。」

  為免自己真得奉命娶那堆女人進門,任勞任怨的滄海只好再次為神扮黑臉,冒著得罪所有後補神女和祭司們的風險,前去驅走那堆還等著朝神的人們。

  吵吵嚷嚷了一會,也清楚表明了海皇的拒意後,和觀瀾一般,也得罪了長老的滄海,疲憊地回到殿內,遠遠的,就見獨坐在殿內喝著美酒的北海,兩目所望的方向,正是漣漪所居的西殿。

  「不去哄哄她嗎?」這些日子來,他多多少少也摸清楚這尊神人在想些什麼,「真是說,你拉不下面子?」方才那堆海皇新娘的陣仗一擺出來,別說是胸懷已經夠寬大的漣漪了,他想,就算是聖人也沒那個好脾氣可再容忍。

  北海搖晃著手中的酒盅,不說也不動地望著大白日裡,卻刻意將窗扇全都緊閉的西殿。

  滄海的歎息拖得老長,「我看你挺機靈的,怎某方面卻蠢得很?」跟自己的心上人慪氣,劃得來嗎?無論結局是輸是贏,不都得要付出愚蠢的代價?傷了對方也傷了自己,這又何必?

  一直沉默不語的北海,在滄海以為他根本就不會回答時,語調空洞地問。

  「當你全心全意愛一個人,可是你卻愛得一點把握也沒有,你會怎麼做?」

  就為了這個理由?他也行行好。

  「又不是每件事都得穩操勝算才能去做,你當世上每個人生來就是贏家?」滄海不屑地朝天翻了個白眼,當下甩下那個太過無往不利的自大男人往外頭走。

  走遠的他,並沒有來得及聽見這句出自北海口中的喟歎。

  「她若會在乎就好了……」

  他最怕的就是漣漪的什麼都不在乎。

  她不在乎人子與神子之間的是與非,不在乎這片天地裡歲月如何流轉,就連他,也不在乎……她的心好像總是在遠方,他從沒有一刻能夠捉得住。

  她從不開口過問,白日裡,他和哪些女人在一塊,她也不問,他心中真正愛的人是誰。她將他的存在,視為黑夜的一部分,他只是理所當然的存在著而已,她從不似他人視他為無所不能、也非得之不可的神人,每當他離去時,她總是背對著他,從沒有開口要他留下。

  她就像一池清淡得可以看透的湖水,獨自美麗,也獨自享受孤寂。

  她永遠也不會知道,當她初初被送至風陵,在她踏進他的視線那一刻,遠站在一角的她,眼神看來是那麼的茫然與不知所措,等她明白了神於與眾神為她添了什麼罪名,與她必須承擔些什麼後,在她那雙碧綠色的眸子裡,則換上了惻然與不甘,那時的他,不知怎地,就是牢豐記住了她在風中獨自佇立的模樣。

  或許就是因為,她總是想要離去的模樣吸引了他。

  從一開始來到她的島上,她就沒有拒絕過他,原以為她和其他的女人一般,可她的冷淡,又令他幾乎有種太過自以為是的錯覺,讓他覺得,其實對她來說,他並沒有那麼重要,而他也否知,他究竟被她擺在心上的哪一處。

  當他倆抵死纏綿時,他會以為他就是她天地裡的所有,可一旦天色將明,她又會毫不猶豫地放開他的身子,轉身離他遠遠的。黑夜裡,她總是不開口不說話,偏偏又在黃昏來臨時等待著他,就像是臨波垂釣的老翁手中的釣線般,在魚兒上鉤後,松了又緊、緊了又松……

  在她出現在他的生命裡之前,他總認為,反正時間很快就會過去,從沒有什麼是可以留下的,因此他習慣了不要在心上放太多,儘量別讓自己負荷太重,因他得和所有神人一般,獨自定完無止境的人生。

  可自他成為了她的黑夜之後,他發覺,或許,他是可以對所有事、所有人都睜隻眼閉隻眼,可他卻無法再接近她一分,因要面對不在乎的人與事容易,要面對自己的真心,則太難。

  再加上,眾神名冊上並沒有她的芳名,但在生死簿上,倒是早已填上了她的死期仰首急飲一口美酒後,北海一把扔開手中琉璃制的酒盅,任它摔碎成一地的斑斕。

  在此同時,處在寢殿裡的漣漪,亦揚掌一揮,將擺放在桌上漫著濃烈香氣的花朵和花瓶一塊掃落地上,只因那刺鼻的香氣,讓她想起了她曾在北海身上,所嗅到的其他女人的味道。

  海皇的新娘?那又如何?

  又不是頭一天知道他是個生性博愛又色欲薰心的男人,她管他有幾個新娘?她管他會不會和以往一樣,只要是女人就照單全收?

  百年前,那個口口聲聲對她說著不會讓她死的那個男人,上哪去了?那個可為她遺棄神子拋下兩界之戰的海皇,又在哪?還是說她根本就只是一個他用來拒戰的藉口,一個留在人間的藉口,他並非心甘情願,亦非如她所以為的,他是為一人而舍天下人?

  門扉遭推開的聲響,自她的身後傳來,氣息未定的她轉首看去,頗為訝異北海竟會在白日裡來見她。

  「你在乎?」看不出在想什麼的他,站在門邊瞧著她一見到他後,又再次變得冷靜的神色。

  她冷聲反譏,「你自豪嗎?」

  他覺得必須澄清些什麼,「那只是那些神子的一相情願。」他從沒立不過什麼神女新娘的規矩,他也從未要求神子為他奉上什麼新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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