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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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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不知該怎麼接受這件往事的夜色,在今日之前,她怎麼也沒想到,父母之所以不得不分別,解神待她冷淡的原因,竟全是因為她,低首看著自己的左川掌的她,更沒想到,解神所認為令她家破人亡的人,也是她。 「你娘……她不敢奢望能夠一家團圓,但她更不願見你爹死,好幾回,她想到中土把你接走,但你爹不肯,你爹說,若是兩人中將有一人因你而死,他情願死的是他。」風破曉淡淡地說著她所不知的過往。「你娘在回到天宮的前幾年,常常以淚洗面,想你,又不能去見你,想你爹,又怕因她是神子會害了你爹的仕途,所以這二十多年來,她只能日日夜夜地思念你們父女倆。」 「他們為何不在我出世後就掐死我?」夜色茫然地看著眼前單調的雪景,「這樣一來,他們就不會孤或寡,更不會有今日了。」 「你是他們好不容易才盼來的骨肉,這種事,他們怎做得到?」風破曉在她全面怪罪自己前,把事情解釋清楚。「況且他們會分開,主要原因不是因你,而是因為帝國的皇帝,所以天曦才不得不走。」 「你知道我爹是因何而死嗎?」黃琮之死,脫離瞭解神的預測,黃琮並非因她而死,而是死於自縊,可解神似乎仍認為這是她所造成的。 「我不知道。」他搖搖頭,「我只知道,你們父女,已有許多年沒說過話了。」 不是許多年,是七年,就打從她回到中土搶下第一武將這個位置起。 「這只是我的猜想。或許,黃琮將軍怕你日後在知道實情後會因此而自責,或是惦記著他,因此他才刻意疏遠你,由他親自先行斬斷父女之情,好讓你在他死後不會太難過。 一直凝視著外頭的她,聽了忍不住握緊了拳心。 「我說過這只是我的猜想。」在看了她的反應後,他緩緩補述,「但如果我是黃琮將軍的話,我也會這麼做。」 在聽完解神的話後,她也是這麼猜的。 原本她一直不懂,為何他們這對父女,會走到如同陌路人的一日?以往他們不是這樣的,在她的回憶裡,全都是黃琮對她的寵愛與保護,這世上再也沒有人能像黃琮那般愛她,可是自她武藝大成之後,黃琮就變了,絲毫不給個原因或是理由,徹底的將她疏遠,像是要將她自他的生命裡全面拔除似的!而他的沉默以對,對她來說更是一種最深刻的傷害,多少次她想試著挽回父女情,卻遭黃琮狠心拒於門外。 若黃琮真相信解神的話,當年就不該將她留下,若黃琮真想挑戰解神所言,那為何又要半途而廢?若黃琮七年來的沉默,真是如風破曉所言,只是想讓她在他死後不會太傷心,那麼黃琮就太小看他們之間的父女之情了。 「走開……」在濕意湧上她的眼眶時,她語帶哽咽地出聲,不想讓任何人看到她這個模樣。 「我不能。」 淚水在她的眼眶裡頻頻打轉,她一動也不動,深怕只要一動,眼裡的淚水就會落下來,一徑隱忍的她,在他始終不肯走時,再也攔不住那必須找到出口的淚意。 「倘若……」她緊緊揪握著十指,「倘若我能在他死前跟他說上一句話就好了……」 在天馬郡戰場上救回黃琮的那一日,她就該親自去見黃琮一面的,她都已碰了七年的釘子,為什麼她不願再夫碰這一回?她不知道,那日竟是他們父女倆最後一次見面,此後再也無法相見,她再也沒有機會對黃琮說,她希望他能以她為榮,也再沒機會告訴他,她的所作所為全是為了他…… 曾幾何時,為對方著想,竟然會成為一種遺憾?黃琮為了她而不言不語,她為了黃琮而努力想打敗六器,他們都為了對方著想,也都認為這麼做是對彼此最好的,可他們卻也因此傷害了彼此。 她應該直接問黃琮!他要的是什麼,而不是獨自在暗地裡猜測,或自行下了個為他好的決定,在她當上第一武將前,她就該問問黃琮願不願讓她來背負他的負擔,她為什麼不問?那時為何她沒有這麼做? 當她的淚水淌落面頰時,風破曉遲疑地伸出一手擁住她,她掙扎地想推開他,但他不死心,牢牢將她抱緊後,一手按著她的頭讓她靠在他的肩上。 「我不會說出去的。」他低聲保證。 緊環住她的大掌,帶著不可思議的溫暖,掌心的主人,並沒有鼓勵她放聲大哭,也沒有要她別哭了,他只是靜靜地擁著她,將她一身的傷痛都容納至他的懷中,過了許久後,因過度忍抑而止不住顫抖的夜色,在他的大掌輕輕撫過她的發時,她忍不住將臉埋進他的頸間,兩手用力捉緊他的衣襟,將她的哭聲藏進他的懷裡。 就連哭……她也要藏。 風破曉心疼地拍撫著她,將被她感染的哽澀,努力鎖在他的喉際,他在想,或許這是她第一次倚靠別人,也是第一次,有人願提供個肩膀讓她倚靠,因他人都認為,強悍如她,根本就不需要任何人陪在她身邊,她也不需倚賴任何人,可他們不知道,她也會傷心,也會因一個無法彌補的遺憾而落淚,就如同所有的凡人一般,她只是沒有說出口而已。 她沒有他們想像中那麼堅強的。 掛在他衣衫裡的耳環墜子,在夜色扯住他的衣襟時微微露了出來,她淚眼朦朧地張大了眼,看著那個遍尋不著的失物。那是她幾歲時掉的?十六歲?她還記得當時她找了很久很久,因黃琮說過,那是天曦唯一留給她的東西,原本她一直以為,她再也沒機會看到這副耳環團圓在一起了,沒想到,它竟在他的身上。 假裝不知道這回事的夜色,只是靠在他的懷裡,在被淚水濡濕的傷心裡,靜靜體會著倚靠他人的感覺,溫暖的體溫,喚醒了排山倒海而來的疲憊,從不曾覺得自己有這麼累過的她,在這具能議她暫且放心歇息的懷裡,悄悄閉上眼睛。 *** 雪停了,照這種天候來看,或許上回的那場雪,將會是冬日最後的一場雪。 只在師門住了幾日,就收拾行李準備離開的夜色,在將行李收拾妥當走出房門時,住在她鄰房的風破曉,已站在水井邊,打了滿滿一桶水後,不畏冷天地以汗巾擦拭著自己的身軀,從沒見過他打赤膊的夜色,在雙眼接觸到他胸前與腹部那兩道由她造成的刀傷時,這才知道他的傷勢為何會拖了那麼久都沒好,在看過他的傷口後,她不禁覺得,他能夠在這種傷勢中活下來,根本就是個奇跡。 雖然如此,但今日他的氣色看起來仍是好多了,想必是她師父出手相助之故,至今她仍不明白,性格冷淡,就連自己的徒弟都不太搭理的解神,為何會對他這個外人破了例讓他留下不說,竟還親自動手幫他療傷。 看著那具傷痕累累的寬背,讓她不由自主地想起黃琮,雖然說,他的長相與黃琮一點也不相似,他也沒有黃綜武人正直不屈的強烈個性,可他關懷她的一言一行,他包容她的耐心,都與黃琮好像,有時她甚至覺得,這個姓風的男人……會讓她有種黃琮仍活在世上的錯覺。 一串刻意讓她察覺的足音,停留在廊側,夜色轉首看去,手執兩柄彎刀的截空,站在長廊的另一頭瞧著她,夜色看了他一眼,二話不說地在截空離開時跟上他。 「有必要嗎?」在走至遠處的院落裡時,夜色輕聲問著已在那裡等著她的截空。 「你可知他人都在私底下說,掌門之位,是你讓給我的?」早就想與她一戰的截空,對她揚起了手中的雙刀。 夜色盯著他充滿怨懟的雙眼,「從一開始,師父就沒打算將掌門之位傳給我或是大師兄,師父指名的對象是你。」 他無一日遺忘,「但當年你的功夫在我之上是不爭的事實。」 「非要打敗我,這掌門的位置你才能坐得安穩?」夜色本是不想理會他個人的心結,但他眼中那種非勝不可的眸光,令她不得不去想,這男人究竟因她的出現,而為此很她恨了多少年。, 「你不會明白那種感覺的。」她怎會知道,心中插了根怎麼也拔不掉的刺的那種感覺? 雖然解神並不怎麼願收夜色為徒,但他知道,在解神心底,夜色是接他衣缽的最佳人選,無論是旬空或是他,管沒有夜色那般奇佳的資質,而本門的弟子們也都知道,夜色這個只入門短短不過數年的師姐,功夫只在解神之下,因此當夜色回到中土,解神將掌門之位傳給他時,每個人雖在口頭上承認他的地位,但他很清楚,所有人都認為,這位置,根本就該是夜色的。 他不是夜色的替身,身為她的師兄,他更不認為自己必須去承受這種難堪。 「好,今日我就讓你一償宿願。」心裡已經夠煩的夜色,並不想讓這種師門恩怨再來煩她,於是她擱下手中的包袱,取出風破曉為她準備好的彎刀,刀才出鞘,早已準備妥當的截空已朝她擲出一刀。 她看也不看地揚刀將它擊回截空的手中,在截空揚刀沖向她時,她邊回手連想,到底該不該打敗他,好讓他更恨他?或是刻意放水輸給他,好讓他一圓心願,安安穩穩地當他的掌門,別再把她當成眼中釘來看待? 聽見刀聲的風破曉,才趕至院裡,所見的,就是夜色的退讓,他不解地看著從不肯輸給任何人的她,在與截空交手時,非但沒有專心,反倒像是敷衍,這讓也看出來的截空攻勢更加淩厲,然而夜色依然不肯亮出真本事。 風破曉在他一刀砍向夜色的面門時!及時擠進他倆之間一掌握住它,並以另一掌將夜色推往一旁。 「夠了!她並不想跟你打,你看不出來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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