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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七


  葉行遠費力地抬眼看向她,張口欲言,但喉際強烈的焦渴卻讓他發不出聲。

  「你怎又回來了?」當碧落像一陣風急刮回房內時,無音錯愕地看著面色寫滿陰沈的她。碧落沒回話,逕自在房內找著了一面銅鏡後,便匆匆提起裙擺想跨進鏡內,但無論她如何試,銅鏡就是不聽她的使喚,也拒絕為她開道入鏡,她氣結地一把扔開銅鏡,無奈地轉身對上無音急惶的眼。

  「申屠令在宅子外頭設了結界,我出不去……」看樣子這回申屠令是有備而來的,就連他們能退的後路也都事先堵上。

  無音連忙轉首看向房外,「他回來了?」他不是失蹤了嗎?

  碧落心煩意亂地啃著自己素白的指尖,「他似乎在他房裡。」在回來這裡前她就走過客房一趟,萬萬沒想到,被人追得離開花相園的申屠令不知何時已經回來園中了。

  「若是不及時把他種回土裡,他會如何?」不知還能怎辦的無音摟緊了懷中的葉行遠,發覺他盜汗得更是厲害了。

  「他會……」碧落緊擰著眉心,「枯死。」

  她倏地怔住,「枯死?」

  「他是一株芍藥呀,離開了土地當然會枯死。」碧落莫可奈何地攤著兩掌向她解釋。

  劇烈的心音在無音的耳畔作響,她害怕地調過水眸,直視懷中快睜不開眼的葉行遠,半晌,她咬咬牙,勉力想將他撐起。

  「幫我把他弄到水裡……」她邊拖抱著他邊向站在一旁呆看的碧落求援。

  碧落一時之間還轉不過來,「水裡?」

  「在把他的肉身種回去前,我們不能讓他枯萎。」她一直努力將葉行遠抱緊,在真的拉不動時只好指望碧落快些施法,「你快幫幫忙,先把他弄到浴桶裡救急再說……」

  「這樣行嗎?」施法將葉行遠移至浴房裡盛滿清水的桶裡後,碧落喘氣邊看向身後慢一步追來的無音。

  無音直接跑過她的身旁,來到桶邊小心抬起葉行遠的臉龐。

  「有沒有舒坦點?」既然他是草木所化,那麼有了水應當是能幫他撐上一些時候。

  葉行遠耗盡力氣地睜張開眼看她,不多久,又再度合上眼深深蓄氣,想在最短的時間內把方才所流失的精力給補回來。

  見他一言不發,無音忿忿地握緊了兩拳,自責明顯地寫在眼底。

  「碧落,你看著他,我去找申屠令。」明知申屠令來意不善,她還是好意收留他,沒想到他竟如此惡意作弄?

  「不要去……」葉行遠連忙張開眼伸手捉住她的手臂,並忙朝一旁的碧落示意,「別讓她去。」萬一申屠令不顧情面了,以他現在的情況,他可不能保證她的安危。

  歎息連天的碧落重重拍著她的兩肩,「他說得對,你可千萬不能去。」

  被蒙在鼓裡的她不解地看著他們,「可是……」他們是怎麼了,有他們兩個在,何需懼一個申屠令?

  正打算好好向無音解釋一下被他們齊隱瞞的幕裡乾坤,碧落才張大了嘴,頓時轉向把矛頭指至應該把握時間調養生息,可是卻在這個節骨眼上蠢蠢欲動的葉行遠。

  她怕怕地退了兩步,「喂……你想做什麼?」他無端端放出這麼駭人的妖氣幹嘛?

  「我還有些妖力……」他反復地吐息了許久,總算是穩定下氣息,「待會我會打開申屠令設的結界,結界一開,你就帶著她快走。」

  碧落忍不住皺緊了黛眉,「太冒險了,你會把你的道行都賠上的。」

  「總比把咱們三個的性命都賠上來得強。」他兀自下了決定,在鬆開無音的手時,卻遭她緊緊握住。

  「無音?」他愕然地看向她隱斂著怒意的水眸。

  她緊握住他不放,「別為我擅作主張。」她已受夠了他的獨裁了,這一回,她誰也不聽。

  「無音……」他忙想向她說清楚,但她一手掩上他的唇,固執地朝他搖首。

  「你吸我的生氣吧。」她不假思索地拉開自己的衣襟,露出線條優美的頸項,「只要能讓你活久一點,不管要多少,儘管拿去。」

  浸在水中的他,濕透的發梢懸凝了一滴水珠,緩緩凝聚到一個難以承受的重量後,沒選擇地滴落至水面上,清脆的迴響,在寂靜的室內聽來,格外清晰。

  倉皇在他的眼底走過,彷佛那顆水滴所挑起的,是澎湃打來的巨浪,那顆總是躲藏在深處的心,因而震盪搖擺,有些他擅自加諸的束縛,再也無法安然定於原處,紛紛脫竅離栓,那些他壓抑在心房裡的情感,欲挽無從,他一瞬也不瞬地看著她。

  寂靜像是沈浮不定的水波,在室內高低不平地四漫著。

  「呃……」碧落悄悄拉著她的衣衫,「無音,他是吃素的,就算你把所有生氣都給了他,恐怕也幫不上什麼忙……」

  「那到底該怎麼辦?」她難掩傷心地回首,活未說完,一種針刺的齧痛措手不及地紮進她的心房,劇烈的悶疼令她兩眼一花,閉目直朝碧落倒下。

  「無音?」被她嚇得意奪神駭的碧落緊急伸出兩手接抱住她,好不容易才將她抱正想向葉行遠問個明白時,就見葉行遠也閉上了眼,軟軟地垂首在桶緣。

  她急得六神無主,「喂,怎麼連你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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