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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


  在耳邊又傳來腳步聲時,殞星將她揉進自己的胸膛裡,以眼催眠著她的,促她閉上眸,在她會意地合上水眸後,他也不自覺地閉上了眼眸。

  有多久了?他有多久沒有這麼吻過一個女子了?他幾乎都忘了,所謂的女人,不但有血有肉,還有著不盈一抱香馥馥的嬌軀,她那淺促的呼息聲,繞在耳畔,像是漠地裡七弦琴短促的音調,淡淡繚繞在鼻梢的芳靡香氣……

  不,在她身上,是種浴沐在雨夜裡的百合香,每每想起一身素衣站在雨中的她,他總忍不住會想起,那雨中空穀中孤零零的百合。在他的眼底,她是一株百合的化身,那麼孤獨,卻又堅強。直到見到這番廝磨情景的人們,都嘲弄地揮手而去時,殞星才釋放四片密合交酌的唇,在鬆開手時,不知怎的,手心依舊戀戀,似乎是不想那麼快地放開她。

  喉際,有些焦渴,他深吸了幾口氣,清了清嗓子後,才微彎下了高大的身軀,低聲向她解釋。

  「我不是想輕薄你。」那時,他真的沒想那麼多。

  「我知道。」淡淡的緋紅仍在震玉的頰上徘徊,她別過頭去,試著讓自己鎮定下來後轉身又邁開了步子。

  「聽我的,不要。」以為她不肯放棄的殞星,忙不迭地捉住她的皓腕。

  震玉緩緩回眸,「你會放開我讓我去嗎?」再被他阻攔下去,翟慶就要迎客進府了,到時,她也將失去這回的良機。

  「不會。」她的固執點燃了他眼底的執拗,「別忘了,你的這條命是我的,沒有我的允許,我可不允許你再度糟踏它。」

  她的命是他的?震玉屏著氣息,因他這句話,仿佛心靈深處某個不易被察覺的角落被他探進了。

  他這雙黑如深水的眼眸看見了嗎?他是否看見了她的極力想要掩藏的……

  「走吧。」不想再讓她又改弦易轍,他不由分說地將她披在身後的素綢蓋至她的頭上,以免她會被人認出她的模樣,再挽起她的手帶著她離開小巷。

  震玉甚覺可惜,「可是……」

  「會有機會的。」他低聲地安撫,來到大街上揚手為他們顧來了一輛車。

  但兩腳一站定在大街上,震玉立即緊張地握住他的掌心,他微微一怔,馬上明白她在擔心些什麼,他刻意一手握住她的腰肢,將她攬靠至自己的懷中,在過往的行人眼裡,他們並沒有令人起疑,最多不過是對春日結伴出遊的恩愛小夫妻罷了。

  雙雙坐上車後,震玉便合上眼倒靠在車窗上,殞星伸手探向她的額際,才發現她燙熱得嚇人。

  「你到底在那站了多久?」她該不會是趁他睡著之後就去丞相府了吧?

  「我不知道……」她費力地搖首,感覺自己繃了一日的身心,在一見到他後,就像初時與他相見時一樣,隨即就會因他而安心下來。

  「靠著我。」殞星一掌將她的額際按進自己的肩窩裡,她顫動了一下,他忍不住皺眉,「很冷嗎?」

  然而她的回答卻出乎他的意料。

  她緊合著眼簾,「好溫暖……」

  他的劍眉高高地聳起,「溫暖?」他的人是死的,血是冷的,而她卻說……溫暖?

  「嗯,你好溫暖。」震玉在他的懷中稍稍地伸展了一下四肢,因為疲累,故而沒工夫去忌諱所謂的避不避嫌,逕自在他的懷中找著了舒適的姿勢。

  好奇怪,為什麼每每在他的面前,即使她自認自己夠堅強,可卻總會在他的眼下找著她不願承認的脆弱?只要一靠近他,她就不得不去承認,其實她是那麼的害怕獨自一人留在這世上。

  從來沒和人貼得這麼親近過,從來,沒有任人這般親呢過,震玉輕輕用頰偎著他涼涼的頸間。不知為何,他的身體明明就是冷的,可是她卻覺得溫暖,而且那份暖意,是打心底的讓她感覺自己又再度活了起來,是讓她那麼深刻地眷戀著。她將臉龐埋進他的肩窩裡,深深吸嗅著他的氣味。

  家破人亡的初時,在極度孤寂害怕之余,她曾想過,無論是誰都好,是誰都可以,只要有人能夠陪伴在她的身邊,擁抱著她、願意提供一片寬肩讓她倚靠,那麼她便能夠在這個人世繼續走下去,只要有那麼一個人存在,讓她知道她不是孤單的就好了。

  可是現在,她卻只希望能夠伴在她身邊的,不是人也不是其他,而是他這只鬼,因為他身上,有著和她相同的味道,都是那深入骨髓的孤寂之味,她總會在他身上嗅到黃沙、暖陽的氣息,仿佛只要沉沉地倚向他,她就會被一片能夠不計較她的前塵往事、過去未來的沙漠給包容著,只要像這般棲息在他的肩上,她便可將她所背負的,暫且卸下。

  在寂靜的車廂中,她幽幽地睜開眼。

  「你是怎麼死的?」他能夠提供他的肩膀,那她呢?她是否能夠也為他分擔一些?

  「大概是遭掏心而死的吧。」殞星的眼眸蒙上層灰敗的光影,在說這話時,他的心中空洞洞的,像是探不著底的黑暗深淵。

  震玉微微揚起頭來,「你記不清楚自己是怎麼死的?」他不是帶著仇恨才回到陽間的嗎?怎會不記得?

  「不清楚。」他無奈地搖首,「有許多留在人間時的記憶我都記不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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