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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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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斬盟主?」不小心撞著他的一位老翁,在看清了他的樣貌後,滿懷欣喜地揚高了音量,「這不是咱們的盟主大人嗎?」 ……沒事喊出他的名號做什麼? 遭人認出身分,滿心怨念直沖天際的斬擎天,在市集裡往來的城民們歡喜地朝他這邊靠過來,並在下一刻看清了趴在他腳邊的不明物,因而大大地沉默了下來時,當下一個最壞的預感立即自他的心中閃過。 他,堂堂一名現任,還很可悲的可能得一路連任到老的武林盟主,即使私底下再怎麼熱愛低調、不喜歡出風頭,更不想因善行之故名揚整座江湖,但在這等情況下,他恐怕還是必須得…… 懷抱著一丁點的期望,斬擎天緩緩地抬起頭,迎上了眾人熱切期待、萬分崇敬的目光後,這輩子,他從沒這麼恨過自個兒在外頭做人為哈這麼成功。 噩夢啊。 安安靜靜的市集內,來自四面八方的目光,整齊地停駐在斬擎天那張莫可奈何的臉龐上,任由他無聲地站在原地掙扎了又掙扎、抵抗了再抵抗,仍是一心一意的眾人,就是不肯輕易放過這個難得能親睹武林盟主當街行善的大好良機。 縱使再不願,迫於眾人變相威脅逼迫的斬擎天,最終也只能僵著招牌笑臉,認命地彎下身子發揮身為武林盟主的標準風範,一把將手中根本就看不出是人還是泥的玩意兒給扛上肩頭,而後在眾人的歡呼聲中,萬般忍耐地朝城的另一頭邁出步伐,準備將肩上的東西給扛回客棧。 如雷的掌聲有若潮水,在盟主大人的身後一波接一波地持續了很久很久,熱鬧的大街也因此沸騰了好一陣子;卻無人聽見一步步遠去的斬擎天,此時心底滿坑滿谷的抱怨。 好怨,好恨,好無奈…… 他當年沒事幹哈按照什麼祖訓,想不開的去當個武林盟主? 被肩上臭味重一得不得不屏住呼吸的他,在一路走回客棧之前,不知還有沒有剩下一口氣在?他會不會就直接被這股子濃濃的異味給黑掛在路旁,日後有人在路邊幫他立個義碑來紀念他的義行?為什麼他只是被迫行個俠仗個義,卻還得冒著這種莫名其妙被臭死的風險? 愈走愈沉重、愈想愈自憐,很想在眼眶裡含著兩泡清淚的斬擎天,不禁在心中深深長歎。 倘若,上天真能夠不再對他記仇,大方對他網開一面,奇跡式地實現他一個心願的話,那麼,此時此刻,他只想對上天說…… 他想轉行。 風聞天字五號房房客將會在今日返棧,這一日大清早,就已先行進棧搶位子的街坊鄰居們,與千里迢迢慕名而來想一賭武林盟主風采的江湖中人們,未到正午時分,早已將營業用的客棧大廳給擠得水泄不通、一位難求。 身為天字一號房房客的上官如意,亦屬於朝拜團新進一員的她,此刻正窩在櫃檯內邊幫忙翻天的東翁記賬,邊不時地仰首看向棧外,就盼能早點見著那個總是神龍見首不見尾的大牌鄰居。 聽東翁說,他們家名揚天下的盟主大人,一年到頭大部分的時間,都在外頭比武或是應邀主持各式武術大會,以及忙著主持武林正義,四處行善救人。與同是住在這客棧裡惡名昭彰的眾房客相比,最是格格不入的一尊房客,非盟主莫屬,因他不僅在江湖上有著崇高的名望,私底下亦受百姓熱烈愛戴,放眼各屆武林盟主,還真找不著半個人能與他德高望重的聲譽相提並論。 忙到無暇的東翁,在見著外頭又來了一批想擠進棧內朝拜武林盟主的貴客時,終於忍不住朝擋在外頭斕人無力的韃靼大吼。 「韃靼,我警告你,別再放人進來了!」到底是哪個內賊把盟主大人的回家時間洩漏出去的?害得他沒來得及調足人手幫忙的下場,就是裡頭的人多得快將房頂給擠掀掉。 「多賺點錢不好嗎?」上官如意瞥了瞥外頭的人山人海,總覺得天字五號房這一號住戶,光只是放個風聲說要回家,馬上就能為這問客棧帶來無限商機。 東翁沒好氣地指著一屋子的人,「就連站的地方都快沒了,你是要外頭的人進來站在桌上,還是排排蹲在屋簷上?」 「咱們的盟主大人每次回家都是這種盛況?」看樣子今兒個賺完這一單,東翁就可以歇業三日不必上工了。 「今兒個的還算少了。」東翁朝天翻了個白眼,下一刻又扭過頭去,拉大了嗓門強力指揮起棧內的交通,「那些靠窗邊的,再往裡頭擠一擠,別盡站在道上人擋人!」 隨著遠處街上陣陣鼎沸的人聲愈來愈近,外頭的人群也開始鼓噪起來,已對這情況駕輕就熟的東翁,放下手中的算盤,以指點點上官如意的肩頭,要她往外頭瞧。她會意的轉首看去,但就在她的目光穿過人群見著了那一道徐徐分開人潮、大步朝棧內這方向走來的人影時,她忍不住揉了揉雙眼。 客棧內,原本等待許久,期待的心情已凝聚到最高點的眾人,皆啞口無言地張大了嘴,愣看著他們心目中的盟主大人,板著一張臉,一言不發地踏進棧內,不搭理任何人也不停下腳步,筆直地往本館的方向大步走去。就在他一走過後,陣陣令人作嗯的惡臭,馬上令全客棧的人們動作一致地捂住口鼻。 差點被重一昏過去的上官如意,滿心詫異地瞪著斬擎天肩上那個髒得根本就認不出原樣的物體。 「東翁,那個掛在盟主大人肩上的東西是什麼?」 「……人吧?」許多年沒被這麼嚇過的東翁,愣愣地瞪著斬擎天的側臉,一時片刻間還沒回過魂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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