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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


  難怪陸餘說不退婚,怎麼會有這麼惹人憐愛的孩子?滿心激動又感慨的東翁,忍不住伸手朝計然的臉上摸去。紅通通臉蛋、天真無邪的舉止、愚蠢到家的目光,呃……是孩子般涉世未深的純良目光。

  以上這三等他深深埋藏在心底,絕不可能出現在這家客棧裡的悲涼祈願,今兒個竟像神跡降臨般地來到了他家客棧?難道說繼陸餘之後,深得他寵愛的天字四號房,又增加了良心一枚,以助他抵擋客棧內日益增長的黑暗惡勢力?還是他終於出運了?

  「咳!」同樣擠坐在裡頭的丹心,用力地出聲咳了咳,並順手打掉東翁頻頻著計然軟嫩臉頰的狼爪。

  「東翁,那是別人的……」一塊進來的見證神跡的韃靼,在提醒東翁之餘,對於自己的手腳慢了陸余一步,也是滿心深深的惋惜。

  嘖,他也不過是愛屋及烏,摸摸而已嘛……不能再多吃一旦腐的東姓客棧主人,勉強擦去了嘴邊口水,重新振作精神後,繼續對難得一見的好孩子上課。

  「小餘他的兩個哥哥,遍交皇親、官府、仁紳、文人、商賈,既是做生意,你想,他們在金錢上需要周轉調度?會不會遭人欠債?要是倒黴點遇上了賴賬不還的,難道真要教他們吃下那數之不盡的悶虧與壞賬,睜隻眼閉隻眼不收回來不成?」

  腦袋裡亂轟轟了一早,思緒也被這陣子所見過太多的人事物給搞亂得有若一池春水,計然在聽完東翁的解釋後,沉默地將這陣子她所聽來、所瞧見的所有事物慢慢地兜攏在心底,在瞭解完來龍去脈之後,她淡淡出聲輕問。

  「因此,陸家的祖業剛好是個很好的後盾?」很基本的為商之道。

  「聰明。」東翁嘉許地朝她拍拍手。

  「好。」她撫著下頷沉吟了一會兒,「我想,我大概明白了。」

  「你能明白就好。」深怕陸餘會在她心中留下壞印象,東翁忙不迭地扮起好了。

  「其實,接下祖業這回事,小余根本就沒得選擇,我在想,或許在某方面,小餘也是不願的吧,不過因他家在這方面有著迫切的需要,所以他就只能認了。「

  她略皺著眉,「為何?」

  東翁面上堆滿了無奈,「因為,總要有個人出來扮黑臉啊。」陸家之人可是賺錢發財的,又不是什麼開廟的善男信女。

  就只是因為……這樣?

  可就算是要有個人來做,也不必非得是不願的陸餘呀,若是主動自願的,那還有話可說,若並非自願,那陸余在工作時,豈不好為難?

  不然,他也不會在她面前對祖業之事隻字未提,不是嗎?東翁在她眼神愈飄愈遠,像是想什麼事去了時,適時出聲問了個所有人都懸在心頭上的疑問。

  「在知道他是做什麼的之後,你會因此而後悔嫁給小餘嗎?」拜託拜託,她可千萬不要悔婚哪。

  「不會。」計然好笑地看著那三張同樣寫滿了擔心的臉龐。

  陸餘待她的好,無庸置疑,他的小心翼翼、他的躊躇,她也會看在眼底,只是先前她一直不知他究竟在不安些什麼,又為何那麼怕她會悔婚或是退婚,她從來都不知道他的考慮,更遑論是……他身後一直不讓她看到的重量。

  「乖。」滿心感激的東翁直揉著她的發,「他們陸家,就只小余是個天生的好孩子,他與他那兩個捅了婁子就只會跑的哥哥不同,關於這點,還望你能信我。」

  「我當然相信東翁您啊!」計然開心地對他漾了個大大的笑臉。

  來……來人哪。

  聽聽,全都靠過來聽聽……這等尊敬無比的語氣、這充滿信任感的崇拜目光,她……簡直就是陸家小餘年幼時的良心翻版啊!

  感動得差點流下兩行清淚的東翁,直握著拳在心中想著,放眼全客棧,在那大票沒一個懂得要知恩感恩、也不知哈是天良的眾房客中,保證再也找不到另一個像她這麼乖巧良善、進退有禮的優良住戶!

  好,決定了,就打從今兒個起,天字四號房的兩位住戶……加菜加菜!當多年來同樣也飽受眾房客摧殘,因而心有戚戚焉的丹心與韃靼,也一塊感歎地直搖首時,一道好奇的男音,緩緩自他們的頭頂上飄下。

  「你們怎會蹲在裡頭?」今兒個客棧又不做生意了嗎?

  「呃……」四顆腦袋同時抬起,一見來著正是他們話裡的正主兒,其中三個深知陸餘懷有兩款性格的人,都飛快地合上了多話的嘴巴。

  「我來這等你回家。」唯有不知內情的計然笑吟吟地站起身,還順道給了他們一個好理由,「他們怕我一人會寂寞,所以陪我聊聊。」

  「對對對……」丹心忙順首她給的臺階下,「小然,你不是說你累了想午睡一會兒嗎?既然陸少回棧了,你就快回房去吧。」

  瞧著那三張同樣戒慎恐懼,且還笑得一樣僵的臉龐,在得知了陸餘的本業是啥後,計然開始有些明白他們窨是在忌諱些什麼。

  「噢……」改天若是有空的話,她非得去拜見一下陸余在討債時的惡相與真正實力不可。

  「你困了?怎不早說?」陸余在計然走出櫃檯時小心地挽著她的手,「來,我帶你回房歇歇。」

  在身後一片請求的目光中,自認水土不服病況已痊癒得差不多的計然,乖乖地任由似將她供起來當寶的陸餘給一路扶了回去。

  一回到空蕩無檔的喜房裡,見她配合地打起呵欠後,他又連忙繞到隔壁書房搬來一張貴妃椅,再動作輕柔地將她給請上去,這讓計然不禁要懷疑起,她究竟是塊隨手一碰不會碎的琉璃,還是根輕飄飄隨時會乘風遠飛的羽毛。

  同坐在椅上等著她睡的陸餘,盯看著覆在她面上的和長眼睫,總覺得她如此理所當然又安心的模樣,就像是她原本就很適合生活在這環境裡般。

  他本還以為,她在短時間內會不適應客棧的生活,可看她與東翁他們的相處模樣,他又覺得是他想太多。

  「我聽東翁說,你家原也是商賈出身的?」

  躺著躺著就開始有點睡意的計然,愛困地揉著眼,「我家以前是南方數一數二的大戶人家,無奈富不過二十年便家道中落,而原因呢,就出在我上頭的十五個姊姊身上。」

  「讓我猜猜……」他很快即想起以往曾聽人說過的傳聞,「嫁妝?」聽說南方的人家,怕女兒出門後會被夫家人給欺負,因此閨女出閣時,娘家必定會附上一大筆遠多於聘金的嫁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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