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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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斐思年一手撫去他額上的冷汗,「睡吧,我會替你照顧好她的。」 得到他的這句話後,斐然便合眼昏睡過去。斐思年先把還掛著眼淚的小皇帝給趕出去叫人來幫忙,再一手繞至斐然的腿彎處將他抱起。 十二年前,他曾這麼抱著斐然離開此地,沒想到在事隔十二年後,帶著已經長大的斐然離開這兒的人,也依然還是他。 唯一不同的是,當年傷痕累累的斐然是被迫來此的,可如今,他卻是心甘情願。 被小皇帝安置在寢宮中的斐然,已接連睡了三個日夜,除了那個始終守在病榻前不走的尚善外,眼下整座元芳宮內的人都快被他給急出一頭的白髮。 這三日來,擔心自家三堂兄的小皇帝像根一點就炸的炮仗,時不時就在朝堂上咆哮拍桌;太醫院裡的太醫們,也已集體被威脅過身家性命一回;斐思年更是前前後後跑回了皇爺府數趟,卻怎麼也拖不來那個嘴上說不會有事,死都不肯挪駕到元芳宮中一探斐然病情的納蘭清音。 至於尚善?在已經把身上所有的黃符都輪番給斐然貼過一回,卻什麼成效也沒有後,她便不再試了,她只是無聲地守著睡得過沉過靜也過於不正常的斐然,累了就睡在他的身邊,醒了就繼續等,就像只被主人丟棄的狗兒,一心只等待著他的歸來。 就在方才,當太醫院主簿看完斐然毫無起色的病況,第十二次被小皇帝威脅要砍掉腦袋後,斐思年頭疼不已地一手提著主簿、一手提著小皇帝走出去,並順手關上門扇,將所有的憂心和吵雜都給關在門外。 安靜的室內,尚善只聽得見自己的呼吸聲,卻聽不見斐然過淺的氣息。她再次伸手去探他的鼻息,確定他還活著後,她拉來他的一掌貼上她的面頰,閉上眼仔細地感受著他的體溫。 以前在最需要他的時候,他不在。 現下他卻情願忍受抽魂奪魄之痛,只想讓她多活幾年。 天底下也就他這個魂主最自私了,不想理她時就躲到天邊去,管起她來就不顧一切的去管,從來都不肯聽聽她的意見。 在聽他說過他幼時所遭遇的過往,和蓬萊的精闢剖析之後,鑒於他一心彌補她的素行,和他負責任的態度,她都已經打算原諒他這個魂主了,他卻睡到雲深不知處去,也不起來問問她一個人會不會害怕。 貼在她面頰上的指尖,輕輕地點了點,她驚訝地張開雙眼,一如以往只對她展現的溫和笑意,就這麼出現在斐然的臉龐上。 眼底來不及阻擋的濕意,很快就模楜了她的視線。 「……魂魄可齊全了?」他猶帶著未散去的睡意,語調有些沙啞地問著。 聽見他醒來的第一句話問的就是她後,尚善邊點頭邊覺得喉際酸疼得厲害。 「身子可有不適?」外表看起來跟以往無二致,就是不知她得到魂魄會不會也像他那般的疼。 她的淚水隨即奪眶而出,無聲地滔滔傾流。 「怎哭了?」斐然這下再無睡意再清醒不過,正想撐起身子,就又被她給撲回原處。 「我……」她攬著他的胸口,說出藏在她心底的懼怕,「我還以為你會死了,或是變成個傻子……」天天都聽太醫這麼說,她再怎麼想相信他也都變得沒有信心了。 「放心,沒傻,你師公給的符咒挺管用的。」他抬起一手拍著她的背,這才發現渾身酸疼得緊,費了好一番力氣這才有法子在她的幫助下坐起身。 尚善給嗓子沙啞的他倒了杯水潤潤喉,然後坐在床邊看他擠眉皺臉地活動著身子。 「如何?」她緊張地問。 他苦著臉,「就像剛又被清罡真人揍過一次……」話說以往清罡真人時不時就「關愛」他一下,是為了讓他事前暖暖身有個經驗嗎? 「魂魄方面呢?」 「好像也沒有什麼不同。」那玩意兒既看不到也摸不著,怎麼感覺?這也太為難他了。 「現在換你缺了一魂一魄,你會不會因此而折壽?」她很久以前就想問這個問題了,可是不管是他還是師父或者師公,統統都沒想過這一點。 「呃……」斐然僵住了身子,「清遠真人倒是沒對我提過這個……」糟糕,他倆是魂主魂役的關係,雖然她不短命了,可換他短命啊,到頭來他倆還不是一樣短命? 他安然無恙的喜悅,隨著他的這句話落下,在尚善的心中登時被沖蝕得一乾二淨,她抹幹了臉上的淚水,跳下床榻找來他的衣物,快手快腳地替他套上後,也不管他還披頭散髮,就要扶他下榻。 他不明所以,「做什麼?」 「我們這就回山去找我師公!」她就知道那堆老頭子只會坑人。 「善善……」他把紅著眼睛的她拖回身旁,「就算要回去,好歹也得等我的身子好些才能走吧?」 「那我去叫太醫過來……」她說著說著又要走。 「不急。」他一把攬過久違的軟玉溫香,「哪,我看不如這樣吧,等我身子好了,也等你把皇宮禦膳房裡的葷菜都給吃過一輪,再去皇爺府試試我家大廚的手藝後,咱們再回山去。」 「跟你說正經的呢。」 他冷不防在她耳邊問:「你確定你要急著回去吃素?」 雖然無法吃肉的日子很痛苦,但為了斐然的身子著想,她還是忍痛頷首,打算待他身子好點,就馬上拖他回觀去給師公看看他的情況。 見她擔憂得一臉愁色不散,斐然轉眼想了想,忽然一本正經地道。 「其實,補齊魂魄一事,不光是為了你,我也是為了我自己。」 「你自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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