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綠痕 > 債主 | 上頁 下頁


  身著一襲灰色道袍的恩人,有著一張精緻美麗的小臉,可在她的頭頂上卻束著類似道人的髮髻,且她此刻看向他的眼神不但十分不友善,彷佛還像是在強忍著什麼似的。

  「多謝……」他雖有些不解於她那幾乎無法掩飾的厭惡目光,但還是選擇先向她道謝。

  「叫什麼名字?」尚善捺著性子問,眼下她只想搞清楚來者何人,以及在面對他時她的拳頭又為何會直犯癢。

  斐然想也不想的就答了,「在下名喚斐然……」

  說時遲,那時快,尚善的面上隨即風雲變色,原本看向他還猶帶懷疑的目光當下變得淩厲似刀,緊接著,她二話不說地起腳再把他踢下去。

  無端端又被踢回水中的斐然,被冰涼的溪水一浸,原本稍稍放鬆的心神馬上全數回籠,千鈞一髮之際,他緊急抓住岸上的一撮雜草,這才沒被強勁的水流給沖走,他驚魂未定地看著站在岸上不打一聲招呼,說翻臉就翻臉的救命恩人。

  「這是做什麼?」

  她面無表情地道:「我後悔救你了。」

  「慢著……」眼看著她又抬起腳,似是打算把他踹進溪去,他急急忙忙扯開嗓門大叫。

  「你就下去吧,祝你早日不得安息。」尚善完全不理會他的叫嚷,抬起一腳踩在他的肩上開始緩緩使勁,一心一意的,就是要他再回去死一死。

  「咳咳咳,等等……」不小心整個人被她踩進水裡後,斐然使出了僅有的力氣掙開了她的腳浮上水面,不明白方才的救命恩人怎麼轉眼間就變成了殺人兇手。

  尚善沒給他廢話的機會,下了狠心再賞他俐落的一腳,一鼓作氣將他給踹得遠遠的,而受了她一腳後,斐然沒能掙扎半分就被捲入溪水中重遊舊地,湍急的水勢一下子就將他給沖了個老遠,他才勉強將頭冒出水面,整個人便撞上了溪中的大石,強烈的暈眩猛烈朝他襲來,令他迷茫地閉上了眼,咕嚕嚕地沉進了水中。

  將斐然踹回溪裡的尚善,此刻正在岸上煩躁地走來走去,最終,她停下了矛盾不已的腳步,忍無可忍地抓著頭上的發,揚首朝天大聲怒吼。

  「啊——」

  可,即使都已怒吼過一通了,她腹內的火氣與恨意卻絲毫沒有消減半分,她索性將頭一扭,氣衝衝的走回岸邊,不甘不願地往自己身上拍了兩張符,便踩著水花半飛半飄到小溪的上頭,順流往下找了許久後,在水底兩顆大石間找著了早已不省人事的斐然後,一手拎著他的衣領把他又給拖回了岸上。

  無情地將他隨地一扔後,尚善這才後知後覺的發現,斐然他,好像……不喘氣了?

  該不會真溺死了吧?

  哼,哪能那麼便宜了他!

  尚善揚起一抹陰冷的笑意,握緊拳頭後,一記重拳直賞在他的肚皮上,就見差點跑去鬼門關探親的斐然動了動,先是大大吐了幾口灌飽的溪水,接著便是撕心裂肺地劇烈咳起來。

  他怎麼又上來了?

  咳到幾乎沒力的斐然虛弱地半眯著眼,一時之間還不太清楚自個兒是怎麼上岸來的,但在他又見著那雙熟悉的布鞋後,他有點驚嚇又有點恐懼地看著尚善,並閉緊了嘴巴,在心底想著這回他到底是該謝還是不該謝她。

  瞧瞧方才她把他踹下去的那股子狠勁……身為習武之人,他知道,那可是貨真價實的殺意,這位姑娘不是在同他開玩笑,也不是無聊想作弄作弄他,她是真心實意的想要他去死。

  始終想不出他到底是從何得罪了這位陌生恩人,斐然在猶豫許久後,最終還是膽戰心驚地選擇了重蹈覆轍,緊張萬分地自嘴邊蹦出一個字。

  「謝……」不會又一腳把他踹下去吧?

  尚善聲音裡的寒意像是摻進了冰渣子。

  「不必謝我,我會讓你後悔活過來的。」呵呵,他們來日方長。

  聽著她威脅的語調,斐然霎時覺得圍繞在周身的寒意似乎又更凝重了幾分,令原本就因浸了溪水而冷得發抖的他更是抖得有若風中秋葉。只是正當他全心全意提防著她又有些什麼出人意表的舉動或是突發的狠招時,她卻是轉身就走,留下孤零零又濕淋淋的他躺在原地。

  他究竟是招誰惹誰了?還是不小心得罪過哪一路神仙?斐然幽怨地撫著被她踹過的胸口,搖搖晃晃地自地上坐起,目送著她那抹快要消失在白色霧氣中的身影,然後認命地站起身子跟上她。

  跟著她一路走回溪水的上游處,在溪邊不遠處有座由茅草所搭的簡陋小屋,而方才那位丟下他的恩人,此刻正坐在小屋前收拾著一些用來調味的香料。

  他小心地走上前,卻又不敢再靠她太近。

  「姑娘,咱們……可曾有過什麼過節,或是在下可曾得罪過你?」他自認他的記性不錯,很確定在今日之前,他並未見過這位道姑似的小姑娘。

  她柳眉輕挑,「何以見得?」

  「又或者,咱們是否有過深仇大恨?」若非如此,普通人會似她那般心狠手辣?說出去都不會有人信。

  「你挺自覺的。」尚善不陰不晴地瞥他一眼,嘴邊漾出一抹他看了就頭皮發麻的詭譎笑意。

  都險些被她溺死一回,這種情況下他再沒半點自覺他就是個蠢人了……硬著頭皮迎上她那仇恨多得幾乎都要滿溢出來的目光,斐然提高警覺地默默再往旁挪了挪位置,以拉開彼此間的危險距離。

  尚善沒理會他的小動作,她瞧了瞧就快暗下來的天色,接著起身走至前頭不遠處的小樹林,挑了棵已枯死多年的老樹,掏出一張符拍在身上,彎下身子兩手扶在樹身上一使勁,硬生生地將整棵樹給「拔」了起來,再慢條斯理地拖著枯樹走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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