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綠痕 > 債主 | 上頁 下頁


  「那自是當然。」壞事幹多了,總是會愈來愈稱手的。

  斐然自始至終所在乎的只有一事,「人在哪?」好歹他也犧牲色相一回了,他可不打算在今晚空手而回。

  達禮揚起一掌,「已帶至客房,三爺這邊請。」

  原本在席間與城主的門人們抱著美姬同樂,卻在下一刻遭僕從打扮的人給掩住口鼻,然後綁來這間客房的任嶼,此刻正一頭霧水地蹲坐在客房的角落,怎麼想也想不明白發生了何事,就在他想再開口問問門外看守著他的人時,斐然打開門走了進來。

  「然公子?」任嶼訝然地看著曾在今晚席間見過的城主貴賓。

  「你認識杜衍仲?」斐然也不多廢話,開口就直指重點。

  他一怔,「是……」

  「前陣子還同他喝過酒?」

  「你怎麼知——」任嶼不解地開口想詢問,下一刻,一隻大掌已牢牢地按握在他的頸間,狠戾地一把將他給拖拉過來。

  斐然難掩殺意地收緊了五指,「杜衍仲現下人在哪?」

  當素有辦事效率的知書料理完那位大小姐,也派人搞定以為事情已成、猶在大廳內飲酒慶賀的城主周漕雁時,斐然也已自任嶼的口中得到了他所想要的消息。

  「三爺?」知書攔下正匆忙想離開城主府的斐然。

  「城主府的事,就由你倆留下善後。」滿心迫切的斐然飛快地向他指示,「順道捎封信告訴小皇帝一聲,他最好是速速給南濟城換個像樣的新城主,不然下回我回原國時,他就得當心他那金貴的小屁股了。」

  「是……」斐藍如今都幾歲了,還打他屁股板子?這也太不給他這個做皇帝的面子了。

  「三爺,您要上哪?」替他牽來馬匹的達禮,早已經習慣他動不動就拋下他倆,一人在外頭擅自行事的作風了。

  斐然接過他遞來的韁繩,「我去會會我的那位老朋友。」

  知書與達禮相互看了一眼,而後不約而同地歎口氣。

  「我倆就在南濟城等著三爺。」這麼多年來,斐然始終都念著的,也只有那一段拋不開的舊怨了。

  「嗯。」他微微頷首,扯過韁繩後便任由座下的馬兒縱蹄飛奔。

  按著任嶼所給的消息,斐然馬不停蹄地一路往南濟一處地理位置偏僻的鄉下趕,不熟地況的他,在翻過幾座地勢險峻的山頭後,便棄了行之不易的馬匹,改以輕功繼續趕路,只是,在人生地不熟的情況下,冒冒然隻身前來尋仇的他,很快就感到後悔了。

  霧陣?

  一腳踏上這座不知名的山頭後,就被陣陣白霧給攏困在其中,原地不知茫然打轉了幾回的斐然,再如何心急火燎的,也明白過於大意的自己這下子犯了什麼錯誤了。

  當他正想定下心來試著一解這來得詭異突兀的霧陣之時,陡地腳下一個踩空,就連半點呼救聲也來不及發出,他便自山崖上一頭栽了下去。

  霧氣彌漫的深谷底,終年不見陽光,一條水勢湍急的小溪流經穀底,吟唱出悅耳的淙淙水音,可此刻在他人聽來許是甚是悅耳的水音,在斐然的耳裡聽來,卻猶如金鼓齊鳴萬馬奔騰。

  斐然不知他究竟昏了多久,而墜至穀底並落入溪中的過程,他只記得他體內的內力莫名一空,哪怕他再如何運氣也無法催動半分內力,於是在一路往下墜的過程中,他只能奮力攀抓著壁面上稀稀落落的藤蔓,想方設法地減緩下墜的速度,接著他便一頭栽進濃密的白霧中,再墜至冰冷的溪水裡。

  巨大的衝擊力道,當下令他昏了過去,他只知醒來後即身處在激流中,一手僅僅握住了一根卡在岩縫中的枯枝,而冰冽凍人的溪水早已麻木了他的身軀,以往蓄在他丹田中的內力全然枯竭,令丹田空空如也,也令他不知該如何從這困境中脫困而出。

  緊咬著牙關在水中浮沉了約莫一個時辰後,他悲慘地發現,他用盡所有力氣握住枯枝的手指已凍僵了,漸漸地,指尖再握不住枯枝,他的身子亦開始往水中沉去……

  踩在草木上窸窣的足音,在斐然已經撐不住就將要放手時,宛如來自上蒼的救贖,他費力睜開眼,撲面而來的晶瑩水花模糊了他的視線,隱隱約約的,他看見在不遠處的岸上出現了一道逐漸走近的灰色身影,他深深喘了喘,終於擠出了一絲力氣向岸上喊道。

  「救命……」

  來者在聽見他的沙啞呼喚後,驀地止住了步伐,目光準確地落至他的身上,卻在見著他後飛快地往後退了兩步。

  「等等,別走……」斐然見來者似要轉身離開,他忙出聲留人。

  站在岸上的人影,雖是如他所願沒有再挪步了,可他也不知是被溪水凍得太過昏沉,還是被無處不在的水花給影響了知覺,他總覺得那道灰色的身影在刹那間似乎縮小了許多,可一晃眼,就又恢復了原狀。

  站在岸上的尚善,一語不發地冷眼看著斐然就這麼在水中半浮半漂,整個人幾乎就快要被溪水給沖走了,若不是他死死握住那一小截枯枝的話……

  不知怎地,一見著他的那張臉,她不但心底有股難以言喻的熟悉感,甚至還有種莫名壓抑不住的暴躁感,這讓長久以來都以救人救命為習慣的她感到很不自在,因她發現,這還是她頭一回打心底的不願去救人,也是頭一回,由衷的想要溪中之人去……死一死。

  怪了,怎麼一見到這個人,她心底就有股說不出的熊熊怒火?

  尚善緊蹙著眉心,怎麼也無法理解此刻存在她胸臆間的古怪感,這種莫名的感覺就像這穀底煩人的白霧般籠罩住了她,任她怎麼甩也甩脫不開,也令她在救人這一事上感到躊躇不已。

  「救……咳咳咳……」眼看來者就一個勁地站在岸上沉思毫不施加援手,再也等不下去的斐然忍不住出聲提醒來者,卻一開口就被溪水給嗆得差點就松了手。

  尚善努力壓抑著此刻自身奇怪的異狀,十分忍抑地自袖中翻出一張黃符拍在身上,然後走上前彎下身子,伸長一手拉住斐然的衣襟,輕輕鬆松地將他給拖過來再扔到岸上。

  總算獲救的斐然,狼狽地趴在地上直喘著大氣,感覺渾身上下的骨頭似就要散架了。待到他總算勻過氣息,想一謝眼前的救命恩人時,一雙粗布鞋映至他的眼簾前,他緩緩抬起頭,這才看清救命恩人的模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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