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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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默然將歎息都咽在腹中後,納蘭清音走上前,掏出袖中的帕子輕拭著她面上的塵土。 「喚你回來,是因有件左右你人生的大事。」 「何事?」斐淨乖乖站在他面前,任由他在她面上折騰? 抹去她頰上最後一點灰後,納蘭清音邊整理著她頰邊散落的發邊淡淡地問,那悠然輕鬆的語氣,就好像是在與她討論今兒個天氣好不好似的。 「狼宗宗主不計代價求娶你過門,你要不要嫁?」 嫁人? 斐淨黛眉微微輕佻,怎麼也想不出怎會突然有這麼一出。 早就沒了清白的她,居然會有人想娶?且想娶的那人,還是近來把她家小堂弟虐得欲死欲仙的狼宗宗主? 「他不清楚我的底細?」她還以為當年那件醜聞全天下人早就都知道了。 納蘭清音含笑地搖首,「聽說是再清楚不過。」 「那就是狼宗對原國有所求?」若是如此,攀親搭戚也是一門不錯的辦法。 他又再次打消她的懷疑,「眼下該巴著狼宗大腿的可是咱們原國。」倘若他們往後還想有鍋燒飯的話。 左思右想也琢磨不透,斐淨索性放棄了猜測,直接向他求教。 「不知先生認為那位宗主是怎麼想的?」 納蘭清音以指勾起她的髮絲,「說不定,他只是單純想娶你。」 想娶她? 像她這等既不是天仙、在他人眼中殺人如麻、還打小就失了清白之人,而他卻單純只是想娶?別說這話她打骨子裡不信,就算說出去恐怕也沒人會信。 做人是該有自知之明的,雖說她本身並不認為她失了清白就不能婚嫁,或是不能好好地在世人眼中活下去,這麼多年來,再不堪入耳的流言中傷她都聽過,以及她的上頭又有只野獸投胎的土匪兄長老是護著她,還有一票深深以為虧欠了她的兄長將她給捧在手中,連她掉根頭髮他們都會因此而殺上門去……無人敢娶她,本就是理所當然之事。 雖然她推敲不出狼宗宗主求娶的原由,但想想近來狼宗的動作還是可以的。 「狼宗仍把持著鐵料?」 「嗯。」 「他們以此為條件威脅求娶?」怪不得這大半年來鐵料價格漲得有如插翅般的飛快,原來是挾鐵料以令諸天子,直接扼在斂財如命的小堂弟咽喉之上。 納蘭清音很是欣慰她的聰穎,「可以這麼說。」 斐淨不置可否地輕聳香肩,就是不知狼宗如此大費周章部署求娶後,在見到她這聲名狼藉的公主時,那位宗主會不會後悔做了這麼樁壓根就不划算的買賣? 「小堂弟希望我嫁?」若是這麼一嫁,依狼宗所開出的求娶條件,應當是能夠解了原國迫在眉睫的鐵料欠缺之困,還可讓近來愁得像個小老頭般的小皇帝作夢也會偷笑。 他輕輕搖首,「甭管他人怎麼想,這事全看你的意願。」 「二哥知道這事了沒?」 「目前還沒告訴他。」一想起那個讓他恨鐵不成鋼的斐梟,納蘭清音面上完美的笑容就隱隱有些崩壞? 斐淨點點頭,也是,要知道的話府裡早就該鬧翻天了。 「如何?小淨你的意思呢?」說了這麼久,她總能告訴他這親到底結是不結吧? 斐淨不語地看著他眼中焦急的眸光,一如以往地,在擔憂之餘,還掩掩有著不想讓她看出的心疼,就像在其他兄長身上所看到的一樣。 在這等的目光和言語之中,她過了多少年? 十年,整整十年了,他們無一日不都在用這種神態提醒著她,十年之前在她身上發生了何事,哪怕她早已記不清也不放在心底,可他們的一言一行,都無時不刻地縛住了她想往前走的步伐,將她困在那一池以同情為名的泥淖之中,卻從來都不聽她說。 她想告訴他們,在他們口中那殘忍無比且毀掉她一生的往事,她早就…… 不記得了。 十歲那年的一場噩夢,如今只剩下一些零零碎碎的記憶,並非是她的記性不好,只是那時或許是因為年紀猶小,受到的刺激又太過,因此自然而然就遺落了一些記憶片段,加之又有些年頭了,要她清楚記起當年發生了何事,說真的,她記不起來。 可當每個人都在為她而感到悲傷時,縱使她再如何說明她真的不記得、不怎麼在乎那些往事了,他人卻只會以為這是她刻意說來安慰他們的,如此一再對他們辯解不去,倒像她沒心沒肺似的,也因此,漸漸地……她也不再說了。 這些年來,她一直都很努力想從那片陳年的泥淖中爬起來的,可每每看見兄長們自責的臉龐、眾人不忍的模樣,她就覺得那片泥淖好像又把她拉下去了一點。 她多麼想告訴他們……鬆手放開我吧,我不想陷在過去的噩夢裡,咀嚼著痛苦、吞咽著悲傷過日,我想好好活下去。 他們從不知,那些出自善意卻又帶著憐憫的言行舉止,宛若劊子手手中淩遲的利刃,一刀刀在她身上刮下,連皮帶肉,痛不死人又讓人沒法活著,總教她疼得喊不出口。 親情的撫慰一旦過了度,就成了沉重的罪枷,一日日扛在身上讓她在人生的道路上走得萬分艱辛,這種日子,她真是過夠了。 年年月月都看著他們拚命想要彌補或是想要贖罪,而她不想接受卻又不能將之拒於門外……與其如此折磨每個人,讓每個人都沉陷在往事中走不出來無法得到個解脫,趕在滅頂之前,她得想個法子自救。 「我嫁。」 納蘭清音驀地抬首,原以為她需要考慮個幾日,沒料她竟答應得這麼乾脆。 「這麼快就做決定,不後悔?」 「沒什麼好後悔的。」她沒表情地點點頭,只求能夠離開這個困境就成。 他猶不放心,「你不問問你要嫁的那位宗主是個什麼樣的人?」 「沒必要。」不都只是過日子?地獄她都踏過走過了,再糟又能糟到哪兒去? 「小淨……」 斐淨拉來他的雨掌,緊緊握住那份溫暖之餘,也在心底決定從此搬開心中那以親情為名的姅腳石。 「先生與兄長們,其實一點都不瞭解我,我是個樂觀的人。」 納蘭清音聽得有些怔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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