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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九


  愈是將她看在眼底、聽在耳裡、擱在心上,除了氾濫過頭的憐惜之情外,對於她,他還有著難以言表的自責之感,雖然她已經能跟往常一樣跟他眼瞪眼的大呼小叫,可是瞧她連動都會扯動傷口而暗暗忍疼的模樣,他便想讓時光退回在長淵侯府裡見到樊不問的那一日,把一切因他而產生的過錯,全都彌補回來。

  這些日子來,她不好受,他也很難熬。

  不待在她的身旁,他會因惦著她而寢食難安,可待在她身邊,抬眼兒著那不忍卒睹的傷痕,他又心煩意亂得很想別開眼,迫不及待地想找些事來做,好讓他這顆已被憤怒蒙蔽的心得到一個杼解的出口。

  他的指尖消悄拂開落在她額上的一給發,擔心地看向她半掩的眼睫。

  「真的很疼嗎?」看著她分明已是淚眼汪汪,可是又強忍住不讓淚落下來的模樣,他的心底就開始漾滿被顛來覆去的複雜心緒。

  沁悠吸吸俏鼻,回眸看向他洩漏心事的眼眸,大抵也明白他正在心底兜轉些什麼心事,只是他這副深懷罪惡感,掩都不掩、藏也不藏一下的模樣,實在是很違反他以往給人的印象。

  她伸指撫平他糾結的眉心,「現在的你,就不像個偽君子了。」

  思及自己能讓他露出這等神情,感動不是沒有的,將他整副心神佔據那麼久了,雖然在他為她換藥時她總會叫上幾聲,但光從他溢於言表的關心,和在在顯示出在乎的舉措,有時她都會覺得,能夠換得他的垂愛,這傷似乎傷得很是值得,在他的過度呵疼下,她甚至還會有種飄飄然的滿足感,但感動歸感動,看久了,也是會有點不舍。

  感覺他的眉心又在她的指尖下不聽話地皺起來時,沁悠轉而拍拍他的臉頰試圖改變話題,免得他憂頭結面的表情會持續下去。

  「我還要在床上趴幾天?」趴了好一段日子,生性活蹦亂跳的她,已經沒有耐心再繼續趴下去,這比要她服刑坐監還要來得痛苦。

  面對她背部交錯縱橫的傷口,律滔原本憂心忡忡的眼眸,頓時再添上兩分難色,不知該不該老實回答她。

  他不禁再次深慶她看不見自己的傷勢,那幾鞭不僅讓她皮開肉綻,鞭上帶著的棘刺,也將她一背細嫩的雪膚劃得猙獰不全,連大夫也說了,光是要完全治癒她的皮肉傷,少說也要花上數月。

  「恐怕……要很久。」考慮了很久,他選擇說得很模糊。

  「噢。」她沒有多問什麼,只是淡淡輕應。

  律滔反而再也受不了她這種態度,「你可以不必裝成毫不在乎的樣子,好故意安我的心。」從她大哭一場過後,她就沒再掉過淚,為什麼她要故意忍著?這種傷勢,看也知道這不是一個女子可以忍受得了的。

  「是嗎?」沁悠眨眨眼,假裝聽不懂。

  在她的問避下,他索性打開天窗說亮話。

  「你明知道你的背要很久才能好起來,就算好了,日後也會留下永遠的傷疤。」再怎麼說她也是個女人,她怎可能會不在意?

  沁悠水靈的大眼漫無邊際地流轉半晌,遲遲不把焦距轉回他身」,然而就在她考慮說謊前,一隻修長的食指偏過她的面頰頂高她的下頷,要求她示誠的意味擺得很明顯。

  「我若是哭出來……」不得不低頭的沁悠悶悶低吐,「只會讓你更不好受而已。」他都已經為樊不問夠內疚了,她實在是不想不道德的再一把將他推至穀底。

  「不要太為我設想。」頂在她下頷處的指尖轉而撫上她柔美的面龐。

  她撒嬌地偎向他的掌心,「這是天性,我也沒有辦法。」

  律滔沉默地凝視她許久,半晌,低首吻上她涼涼的唇瓣,在退開來時,握緊她垂在床側的小手。

  他試著讓自己聽來很鎮定,「我們已經在回京的路上了,有件事,我想先對你說清楚。」

  仔細分析著他語氣裡那份異樣的冷意,沁悠有些懷疑地睨向他那雙變得充滿肅殺沉鬱的眸子。

  看來,他可沒把這件事看得雲淡風清,也沒把樊不問種下的仇怨隔夜就實之腦後,只是她很納悶,像他這種男人,他的報復心態會是怎麼樣?而他又可能會做到什麼程度?

  可以想見的是,無論他將怎麼做、會對哪些人做出什麼事,這些都不會是她日後想去探究的。

  「我有沒有告訴過你,我的心,比舒河還要狠?」他把玩著她柔嫩的掌心問。

  「沒有。」她幾乎可以從他的動作裡感覺到他緊張的氣息。

  「我有沒有告訴過你,我的心,比朵湛還要殘?」他又問得小心翼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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