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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八


  第七章

  在回到樓船的一路上,傷勢嚴重的沁悠時而昏睡時而清醒,到了船上後,她苦苦撐持的意志力終於潰堤,再也無法壓抑那深入骨髓痛徹心肺的痛楚,摟著律滔的頸項狠狠痛哭一場後,終於陷入高燒帶來的甜美昏迷。

  回京的事反而變得不再重要,在派仇項先行回京向聖上稟告已完成聖諭後,律滔便下令船隻在就近的城鎮泊岸,以方便讓她就醫。

  即使官垂雪找來江岸一帶所有頗富美名的名醫,沁悠仍舊是昏睡了很多日,每當坐在床畔看著她帶淚的睡臉,律滔反而深深慶倖,在短時間內,她不必醒來面對這一切,一想到她清醒後,她又得在漫長無止境的痛楚下度過,他的心就深感不忍。

  可是在她醒來後,律滔並沒有在她小臉上找到半點淚痕,她又找回了在人前的自製力,不要任何人因她的淚而愁眉深鎖,這在他眼裡看來,不但沒有因此而覺得心安,反倒因她的心意更是難忍。

  隨著船隻再度起程,沁悠的傷勢也較有起色,這陣子船上總是凝重的氣氛,也跟著她再次活躍起來。

  大清早的,船上的人們便像早起的鳥兒,全都捨棄了溫暖的被窩,大夥皆有默契地噤聲蹲在沁悠的艙房外,豎起耳朵仔細聆聽裡頭的動靜。

  「痛痛痛……」裡頭總是先傳來這道女音為每一天的早晨開場。

  「我明明動作已經很輕了。」接下來是律滔顯得很內疚的聲音。

  「拜託,你像在動刑……」聽到這裡,大夥開始邊點頭邊為她抱不平。

  「要不然……我再輕一些好不好?」開始有人在懷疑裡頭那個細聲細氣的男人,究竟是不是他們平日所見那個氣勢威嚴的王爺。

  宮垂雪站在房門前,板著臉朝那群蹲得整整齊齊的親衛拍拍兩掌。

  「好了,在王爺出來轟人之前快點散會吧。」每天蹲每天聽,他們竊聽的興致怎麼不但不減弱,反而還愈來愈好?

  「嘖……」總是因他的驅趕,而沒辦法聽到後頭的人們,敗興地一致站起,不甘不願地挪動腳步。

  在把他們趕回各自的崗位後,宮垂雪四下探看了一會,自己也忍不住好奇,偷偷趴在門邊想聽聽裡頭最新的進展。

  「宮、大、人。」來自船上各個角落的白眼,紛紛投射至舉止同樣是鬼鬼祟崇的他身上,逼得他不得不放棄滿腹的好奇心。

  此刻艙房裡的兩人,對外頭所發生的事皆沒空去搭理。

  隨著律滔將附著於傷口上的紗布撕開的手勁,趴在床上接受他換藥的沁悠,在求饒不成之餘,她終於壓抑不住想要換掉那個讓她痛得齜牙咧嘴的男人的念頭。

  「粗魯又不溫柔……」緊咬著貝齒的沁悠,決定就忍受這麼多了,自床上撐起身子朝身後的他大叫:「我要求換人!」

  這個每天整得她淒淒慘慘的門外漢,他哪有學過什麼醫術?她有權利為自己爭取更好的醫療品質!

  「別想。」律滔沒得商量地回拒。

  她改而發動哀兵攻勢,很可憐的對他衷哼。

  「不要了啦,你一點都不憐香惜玉……」她那久不結痂的傷口,可禁不起他粗魯的對待。

  「將就點吧,我沒幫人療傷過。」他已經很努力在錯誤中學習成長了。

  「你可以請個大夫來呀。」這種事交由專業人士來處理不是更好嗎?

  「你又要讓個陌生男人來看你的背?」想起先前那幾個大夫曾看過半裸著身子趴在床上的她,律滔的心態又開始嚴重的不平衡了。

  「那是大夫,不同的。」沁悠投降地輕歎,不知該如何打通他說什麼也不通的任督二脈。

  「沒什麼不同,都是男人。」那時候是惦念著她的傷勢嚴重,所以他才不跟那些男人計較,現在既然不需要有大夫全天候的盯著她,那麼這種換藥的小事,由他自己來就行了。

  她氣結地翻翻白眼,「你可以站在一邊監督大夫的眼珠子有沒有不規矩行不行?」為什麼他看就行,別人看就不可以?她幹啥要為了他的一個心結而在這邊受皮肉痛?

  「你不會以為……」他不是滋味地拉長了音調,「我有那個度量再叫別的男人來看我老婆的背吧?」

  「我們又還未成親……啊!」一陣刺痛令她驚聲抽氣,「這次你一定是故意的!」太不光明瞭,他居然乘人之危。

  律滔歎了口氣,在她的抱怨聲中開始反省自己是否愈來愈不象樣,就連這種換藥的雞毛蒜皮小事,他都要和她斤斤計較,他的心胸何時變得那麼狹隘了?

  明知道她的傷勢嚴重,讓大夫來照料她,也是理所當然的事,可是他就是受不了別的男人也和他一樣見到她衣衫半褪的模樣,就連宮垂雪只是想關心一下情況探頭進來看兩眼,他也會忍不住衝動的把宮垂雪給轟出去……真是怪了,他以往自豪的冷靜和自製力呢?為什麼愈是和她相處,他就發現他愈來愈不像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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