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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


  詭變的棋局在他加人之後更加錯雜難解,在幾番來往之後,左容容漸漸不敵他縝密的攻勢。

  「將軍。」掌握了局勢的衛非挪動一子,朝她提醒。

  左容容連忙移子解圍。

  「將軍。」衛非更進一子後,轉眼又輕易地將她攻陷。

  左容容張大杏眸,首次瞭解他隱藏了多少她不知的面貌。

  「將軍。」衛非拿下勝棋之後,抬首迎上她難以置信的雙眸,「倘若命運如棋,那麼我們之間的棋局,你沒有勝算。」

  左容容揉亂了一桌的棋子,不信她會如他所言勝不了他。

  「你還有回頭的機會。」衛非握住她的手,還是希望她能收回開戰的號角。

  左容容撥開他的手,「我們誰也不能回頭。」棋局和人世間的情勢不同。她未必會輸在更多變的局勢上。

  衛非看透地閉上眼,「我已經讓了你十年,從現在起,我一步也不會再讓。」

  第四章

  下定決心的左容容也沒打算讓衛非。

  正式發出敵對宣言之後,左容容便舍了心舍了情,從深沉的情愛裡蘇醒。人前人後的心緒交戰,與衛非難舍難離的糾纏,皆是她得除去的,她必須舍了他,舍了最初純摯的情愛,在這世上,她有更重要的事得做。

  告別了衛非,她再也不必挺直了背脊,在人前裝歡笑意盈盈,在人後因衛非而心頭默默倘血,這種曾陷她於昏亂混淆的痛楚,此刻剩餘的,只有深深的疲倦。

  從今而後,她是一隻逃離魔咒的自由鳥。被衛非緊密裡纏了十年,此刻完全擺脫,她終於可以展翅飛翔不受束縛。她不需再苦苦壓抑體內奔騰如流的毀滅欲望,可以盡情地把天地放在掌心放手豪賭一場;可是她卻也覺得頓失憑恃。當寂寞悄悄滑落時,她許久許久不曾感到如此孤絕,仿佛身體裡的一部分掙扎欲墜,卻又不肯與她分離。

  踏出六扇門,左容容無意識地向前走了幾步,回首轉身仰望高懸在門上黑木金漆的門匾。

  也許她該找個時間,把她來這世間的原由好好告訴養育她至今的左斷。她可以下對任何人有所歉疚,但要放下左斷,她總有一種骨肉難離的感觸。

  她悵然地轉身,起程趕赴她今生最重要的一場盟約。

  根據古獻記載,京城能成為大唐重城,乃因東郊皇陵的皇室龍穴所護,而除了皇陵之外,百座廟宇環繞著京城形成一種封印屏障,皇陵與百廟相依共存的力量,使京城成為大唐不被外力所擾、惡力所侵的重要據點。若她想進入皇陵,必須先突破百廟所結成的封印,但要─一突破那些封印太過耗時了。

  左容容照著日前向左斷要來的京城地形圖,首先來到最靠近京城心臟地帶的廟宇。

  她站在香火鼎盛的廟門之前偏首輕笑,衛非一定以為她會按規照矩地破封進陵所以把防她的功夫都下在百廟之上。但她可沒那麼多時間和耐心掃除百座封印,只要她破了百廟之首,憑她的本事,要進入皇陵並非難事。

  左容容輕步跨入廟門,靠站在廊柱旁觀看廟內的信眾們。在嫋嫋香煙中,香客們虔誠地伏身膜拜座上的神詆,盤掛在橡上的檀香飄墜飛灰,夜以繼日的焚香,熏黑了神詆的面龐。聲聲的祈願祝壽竄流至她的耳裡,她側耳聆聽,人們多半是在請求座上的神詆讓這個紛亂的國家平安富強,少些抽稅和高壓,讓百姓清音的生活得以維持下去。

  一聲一聲地聽著,生氣裡濁重的煙火氣味使她更加清醒,熊熊的心火仿佛被加溫般地沸騰著。自小左斷為她佩戴的禮佛念珠,絲線突地在她的胞間斷裂,菩提子瞬間墜落滿地,四面八方地滾流。

  她忍不住握拳場視高坐其上的神祇,那香座上的神聽見這些請求了沒有?若是聽見了,地為何不下凡普渡眾生?鎮日受人們的供奉華寵,它為這些人付出了什麼?施與受之間,地應當是施者而不是受者,地為何不下來代百姓受這些苦難,反倒一身熏香霞峽地高坐明堂,不染一絲人間煙塵?也許,它聽不見,更或者是吝惜於把一塵不染的自己投身於這個憂歡交錯的人間、善惡割據佔領的世界。這是濁下或是清高?神祇的姿態應當是如此嗎?地若是聽不見,但踏入雜背人間的她全聽見了,她聽見了遠送不到的癡心祈願,也看見了被這些生命點燃的璀璨煙火。

  座上明亮的紅燭火焰如蓮,她卻自覺如被熄滅的殘盡,留在人問品嘗人世的無常與蒼涼,因心冷而絕望。

  洶湧的憤怒彙聚至她的雙掌,她緩緩揚起皓腕,廟裡的明燈與香,火頓時飄滅,在燭影暗去時,座上木造金身的神像,金箔片片掉落,香客們尚不及點燈複明,她的掌腕再一使勁,香座上猛地掀起轟然巨響,木碎煙飛。

  響音如聲,直透耳膜,好半天,廟中的香客們聽不見其它的聲音。塵埃中,座臺上毀碎的神像個香客們錯愕愣眼、屏住了呼吸無法思考。

  在驚訝的抽氣聲中,廟身陣陣搖動恍如地動天搖,鮮花供果、燭臺熏香各自零散翻落,香客們惶然的驚呼聲此起彼落,左容容在香客們紛紛夥身下跪或倉皇而逃時,輕移蓮步退出店門之外,冷眼仰視廟簷上請高人設計過的鎖神名磚、伏魔瓦片,隨著裡頭被毀的神像自高處掉落。

  她後畔噙著一朵細頸的笑,在奔逃而出的香客之中,自在地走出封印被破的廟宇,揚手招來等待在廟外的轎夫,命轎夫迅速起橋前往東郊皇陵。

  年輕的轎夫們在將轎抬至設有重兵看守的皇陵外後,便要左容容下轎,表示不敢再前進。左容容無所謂地輕聳香肩,付了轎資,嫋娜地直走向皇陵的陵門。

  很快地,守陵的禁軍集結在她的面前將她攔下,她不作聲也不後退,朝他們徐徐綻笑並伸出雙掌,驚人心神的笑意似吸人魂魄般,禁軍們掌間的兵器脫手墜地,倦累得了不開眼在她面前倒跪而下,紛紛閣上雙眼沉睡,任她再度前行。

  綠水青山中,雪白的皇陵顯得醒目突兀,步行過兩旁石像陳列的坦然大道後、皇陵石鑄的陵門便儼然在望。

  石色如雪的陵門上縛上了重重鎖鏈,門外還立有高聳的柵欄,令左容容不得不止步,閉上眼停站在門前思考。

  不一會兒,她取下發上的玉簪,在柵欄之前畫出一道驅火陣法,陣法畫好後,她彎下身將玉簪直插入陣法中心,再抬首望向高聳的柵欄,木造的柵欄在玉簪破土插入時,迅速被四面莫名而起的烈火吞沒燎燒,火舌在南風的吹拂下拼命拔高,似恨不得能攀上雲霄。

  左容容穿過熊熊烈火燒出的入口,來到陵門之前,只手輕按在光滑如鏡的門面上,霎時碎石飛進,深厚的石門裂開了一道口,被迫開啟陵門任她光臨。

  在陵門被破的同一時刻,待在六扇門地底宅內的衛非氣息忽然大亂地忙掐指細算,而後睜大了雙眸。

  皇陵陵門被破?!難道百廟封印已經彼左容容給破了?衛非不得其解的蹙眉揣想,即使左容容的行動再怎麼快,她怎有法子在短時間內破了他已施法守護的百廟而不被他察覺?衛非很快地就推翻了先前的設想,認為左容容是直接去皇陵,而百廟她應當尚未動手才是。但她的行動速度恍他預期的快上許多,他甚至還來不及陣護皇陵。

  衛非拍開宅們,快步走至隔鄰的左容容大宅,將一隻骸吊在窗邊覆著黑布的金籠取下,提著金籠又走出左容容的居處,繞過地底下曲曲折折的小徑來到地面上,仰首審看了天象一會兒,彎身將金籠擱置在地取下黑布讓久居黑暗籠中的火鳳凰重見天日,這只火鳳凰,乃是第一個被左容容派去當刺客的朝歌,從九天巡府雷萬春那裡帶回來的。原本是鎮守雷萬春府中風水壁的火鳳凰,硬是被為毀雷萬春勢力的左容容奪來,而奪來之後就一直擱放在她的宅子裡,被她當成一隻普通的鳥兒養著。

  然而衛非卻不當火鳳凰是普通的鳥兒,他將這只火鳳凰機為救命的兵符。左容容進皇陵不外乎是要毀皇陵內的大唐風水壁,若不及時救回風水壁,後果太不堪設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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