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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瞎子?

  斂影的身子明顯地抖動了下,這句話,十年來她明明已經聽多了,為何從這個人的口中說出來時,她會覺得受傷?

  "可以說是,也可以說不是。"她試著就他的聲音再找到他的方向,平淡地更正。

  "若不是你能看見我嗎?"蘭析抬起手,縱容自已的手拐在她的臉龐上輕巧的滑行,撫向她緊閉的眼瞼。

  "閉著眼,不代表無法看。"她側著臉感受這突來的碰觸,又是一陣熟悉感使她不覺得應該排拒,反而覺得他的手指像是風,很自由,不受拘束。

  天空中的雲朵時而飄飛而過,有時遮去了明媚的月光,在一明一暗的光影裡,斂影手中的水鏡似水光波動,將他的容貌收納在鏡中傳至她的心底,他的身影,一再提醒她的記憶。

  "透過這面水鏡,即使不能用雙眼,我也可以清清楚楚的看得見你這名刺客。"後羿果真依照她的預言來了,只不過,他不是為她而來,他是為了巫杯賦。

  "你方才見著我殺巫懷賦?"蘭析探撫的手指瞬時停在她的臉頰上。

  她搖頭,"不。我早知道他會死,我知道他註定死於你的手中。"

  蘭析又是一番驚愕,然而在驚愕過後,他立即明白這名女子是何身分,也將她列為該下去除之的對象。他勉強地收回手,硬起心腸,將先前凝聚的情愫排絕在身後。

  "你就是巫懷賦的替身?"終於讓他一解心中之謎,但他沒想到護國法師的替身會是這樣的一個女子。

  斂影失去了笑,"因為我知道誰是刺客,所以你想殺我滅口?"聽他的聲音漸變得冷淡,他的手指不再觸碰她,她知道他在排拒她。

  蘭析為"滅口"這二字沉默,一顆心在殺與不殺之間搖擺。他瞭解自己有殺她的必要,可是他不能瞭解他根本就不想動手的原因,他只知道胸口有種酸側不舍的感覺蔓延著,但他身為刺客就必須具有刺客的職業道德,行刺時不能留有活證,即使是個女子,他也只能錯殺不能放過。

  "在你死之前,回答我三個問題。"他定定的凝視著她,逼自己冷靜的把這句話吐出。

  "請問。"她將掌心擱在鏡中,靜候著他的問題。

  "第一,我是誰?"假如她能當護國法師的替身,那麼她也應該有身為護國法師的實力,小小的一個名字,應當難不倒她。

  "你是後羿。"

  蘭祈楞了一下,她叫他後羿?是因為他身後那把弓的關係?不,也不對,普通的女子應當不知曉他這把弓的名稱,就算她知道好了,她是怎麼看見那把弓的?這裡的光線並不明亮,要認出來並不容易。

  "我叫蘭析。"他暫把這個疑問放在心底,才要問第二道問題時,她又開口了。

  "你身上有後羿的影子。"

  一切事物在她的話語中朦朧了起來,蘭析聽著她的話。有一刻覺得迷離如夢,神話和現實混淆了,在耳際吹拂的涼風帶著空曠的感覺,像帶他回到了那個遙遠的神話年代,他難以理解,也不能解釋紛亂的心緒。

  "第二,我在找什麼?"蘭析在自己翻來覆去的腦子繼續胡思亂想前,"趕緊扔出最頭痛的問題。

  "月亮裡的嫦娥。"

  他涼聲輕笑,"看來,是我高估了你的本領。"又說不準,也許她的能力並無傳聞中的強。

  斂影皺著新月般的細眉,並不認為自己有哪裡說錯了。那日她在鏡中的的確確是看到了後羿,她看見後羿舉弓射月,而在傳說故事中,"後羿會射月的原因,不就是為了要留住嫦娥?

  "第三,你叫什麼名字?"這是他目前最想知道的一個問題。他一定要知道,這名緊閉眼瞼又在月下賞月的女人是誰。

  "月斂影。"

  "月……影?"蘭析訝然地解讀著她的名字,心底不禁升起一種釋然的感覺。

  她是月亮的影子?

  倘若照著名字來推敲,她是另外一顆月?他被一陣刺眼的光線閃了一會兒,當他改變站立的角度時,才發現她手中那面鏡子的不尋常。那面鏡子造形樸素,但浮現在鏡中的明月卻是出奇的清晰,就像有一輪真真實實的明月靜躺在鏡面裡。他記得她剛才好像稱這面鏡子為水鏡,這一個,會不會就是水裡的月亮?

  "問題我已回答完,你要動手了嗎?"斂影等待了許久,遲遲沒再聽見下文,於是她別過臉,重新提醒他剛才的決定。

  "我不殺你,你另有價值。"他如獲特赦地鬆口氣,聲音裡有著初時的暖意。

  "我毫無價值。"她搖首,恬淡地仰月而笑。在夜風揚起時,她的長髮。裙裾迎風飛揚,在銀白的月光下旋轉成一片流動的波光,令人心醉神迷。

  蘭析再次輕易地沉淪在月下佳人的笑顏裡,擁有的渴望,在陣陣悸動中將他掩覆。他不作聲,緩緩地貼近她,一股奇異的香氣沖迸他的鼻間,沁心芳甜,令他有短暫的暈眩。

  他想掬一把月光在掌心上、在他的胸懷裡。

  蘭析迅捷地攬住她的腰肢將她擁進懷中,肢體上親昵的接觸換得她片刻無措的怔愕;他看著她的臉龐和鏡中反照的那輪明月,兩手匆匆一緊,更將她深擁入懷。

  "不,你值兩顆月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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