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綠光 > 千年不哭 | 上頁 下頁


  都蝶引是他親妹子留下的閨女,是他唯一的外甥女,他這舅舅無法代替她離世的雙親親自照料她,如今他人都回家了竟還出岔子!

  “老爺,這不就是樁意外?誰知道員外郎的千金這般不小心的跌了跤,還把蝶引給推進湖裡,幸好蝶引機靈地游到邊處,避開了外賓入內的路線,只是泡了湖水凍著罷了,大夫都說無礙,開了幾帖藥喝下就沒事了,老爺又何必發這麼大的脾氣?”張氏態度卑微,萬般柔軟地訴說著,帶著幾分委屈自責。“這些事與潔兒無關,真要論她有錯,也不過是錯在她年少不懂事罷了,回頭我再跟她好生說說不就得了?”

  斐有隆撇唇哼笑了聲。“你是真把我當傻子,還是睜眼瞎子?”那員外郎的千金不就是她的外甥女?誰那般巧,走在平地上都能跌跤,還能不小心將蝶引給推進湖裡?不過是當著媳婦的面前,不想給她難堪罷了。

  “老爺?”他的冷笑嘲諷,讓張氏有些心虛地垂下眼。

  “有些事我不想說得太白,你自個兒心裡有數便成,可你倒給我說說,我不在京的這兩三年,你到底是怎麼照料蝶引的?你把我交代的話全當耳邊風了?!”他在家時都能這般待她,更遑論他在麓陽時!

  她明明知道,多年前輔陽寺的大師就斷言過,都蝶引註定是帝后之命,所以他才會決定留下都蝶引這個孤女,甚至要張氏比照閨女般照料她,誰知這張氏是個蠢貨,竟沒將他的話當回事!

  她到底知不知道斐家真要穀底翻身,光耀門楣全都得靠蝶引!

  張氏被罵得面子掛不住,想反唇相譏,偏偏又沒底氣,可要她再服軟,她是怎麼也吞不下這口氣,只好不斷地朝兒子使眼色。

  斐澈用力歎口氣,開口緩頰。“爹,咱們搬回這都督府,很多事都還沒安頓好又急著開宴,出了點小差錯無可厚非,再者蝶引機靈,將大事化小、小事化無,還有啊,這都多虧玄度,否則後果不堪設想,日後得好生謝他。”

  小廝通報他蝶引落水時,他急著前往湖泊,卻突地想起烏玄度提起有細微聲響,他趕緊差丫鬟到湖泊邊處尋,果真找著快凍僵的蝶引。

  “那倒是,那小子真是愈瞧愈不錯,話少了點,可確實是個人才。”斐有隆被成功地轉移話題,儘管想讓烏玄度當他的女婿,可他那女兒卻被寵得無法無天,他真不知道這門親事該怎麼說。

  “爹,這事交給我辦就成,只是時候也不早了,咱們還是走吧,繼續待在這兒,要是擾了蝶引歇息,豈不是要害她傷了身體。”

  斐有隆一聽有理,於是起身對著張氏道:“過幾日,我從宮裡找教養嬤嬤回來教導蝶引宮中禮儀,讓潔兒也跟著學,省得什麼都不懂,到了外頭丟盡我的臉。”

  斐潔聞言,一雙大眼熱火騰騰的,還沒開口又讓張氏給按了下去,連聲應著,然後拉著女兒跟著斐有隆往外走去。

  “夫君,公爹怎會突然要從宮中找教養嬤嬤給蝶引妹妹教導宮中禮儀?”劉氏蒲柳之姿,說起話來也溫溫柔柔的,沒有半點盛氣淩人,也讓人察覺不出她漫不經心地試探。

  “不曉得,許是蝶引今年都及笄了,想給她尋門好親事。”斐澈不以為意地道,逕自走在前頭。

  劉氏蓮步輕移地跟在後頭,神態溫婉,可腦袋裡想的盡是公爹待蝶引的過分看重。雖說她不清楚今晚蝶引怎會那般巧的落水,但光聽公爹方才的質問,她便知道是婆母與小姑刻意要壞蝶引清白。

  究竟是為什麼呢?

  這個家,婆母強勢,小姑刁蠻,想等到她管中饋,怕是得等到媳婦熬成婆了。許是寄人籬下,蝶引向來溫順乖巧,不爭也不搶,家中壓根聽不到她的聲音,可如今公爹與夫君才回京,婆母和小姑便莫名地對蝶引出手……看來府裡怕是要颳風了,她得站對方向才好。

  房裡假寐的都蝶引在確定腳步聲都離開後才緩緩張眼,一雙無塵秋水平淡地瞅著床架。

  今晚落水一事,是令她心有餘悸沒錯,但真正教她打從內心詫異的,是那個瞧見她的男人。倒不是因為被個外男瞧見她清白不保,而是因為那個男人周身有股讓她望而生懼的妖氣和莫名熟悉的……威壓感。

  不是每個人天生都有股威壓感,那是位高權重之輩在日積月累下所養出的威壓,無法模仿,更無從學習。

  尤其是那股威壓感,像極了皇上……她曾服侍過的皇上。

  但,不可能的,如果是皇上,身上怎可能會有妖氣?

  儘管她幾經轉世輪回,但她的魂魄不變,讓她依舊擁有天官一族的能力。雖然她並不像兄長能預測他人禍福生死,或是看穿人的本質,但妖氣是她天生懼怕之物絕不會錯認,所以她認定那男人只是相似,不是她的皇上。

  可這世道,不是正值太平盛世嗎,怎會有妖孽現世?

  那人到底是誰?究竟是人還是妖?

  閉了閉眼,不再想這些與她無關之事,她得要好生想想往後要如何避禍。舅舅視她為祭品要拿她換取斐家的榮寵,要求待她比照自家閨女規格,也因此舅母視她為眼中釘、表妹打從心底厭惡她。

  真要說的話,在這家中,大概只有表嫂劉氏會與她說上幾句話,可到了緊要關頭,表嫂也不見得會對她伸出援手,她終究只能自食其力。

  避開了這一劫,逃過那一禍,可最終,她該何去何從,到底要上哪才找得到她的皇上?

  酸意沖上眸底,她用力地張大眼,告訴自己不能哭,她才不喝孟婆湯,所以她不哭,絕不哭。

  兩日後,早朝上,諸位大臣接連上奏直指烏玄度藐視王法,擅用職權,更有禦史毫不客氣彈劾烏玄度,參他自立刑司於法不合,就連他與兄弟不睦都能參上一筆,一時間,殿上全都是咒駡烏玄度的聲響。

  原因無他,就出在烏玄度讓神機營刑司押了數十名權貴子弟回來,當晚全都關進刑司地牢,任憑誰來說情,不通融就是不通融,別說放人,就連見一面都不成,教一些權貴莫不氣得牙癢癢,這才共謀演出早朝上這場鬧劇。

  藺少淵坐在龍椅上,俊雅面容噙著斯文無害的笑,耐性十足地聽著百官舌戰,直到眾卿停歇喘口氣時,他才不疾不徐地道:“眾卿誤會烏提督了,是朕授意他如此行事的。”

  瞬間,殿堂上一片死寂。

  好半晌,左都禦史才硬著頭皮道:“皇上,雖說神機營是直接聽令皇上,可從未聽過神機營可自立刑司,這於法不合,這麼做會讓烏玄度壯大狼子野心,恣意妄為,臣斗膽跪請皇上收回授意。”

  話落,二話不說的雙膝跪下。

  接著,幾名重臣也跟著咚咚咚跪下,眨眼間,殿堂上的百官全都跪下,齊聲高喊著:“臣斗膽跪請皇上收回授意。”

  藺少淵見狀,笑意不禁更濃。“眾卿這是怎麼著呢?如今不過還在問審階段,押下之人尚未定罪,眾卿如此行事,只會讓朕懷疑,那押下之人確實是身懷其罪呢。”

  “皇上,那是烏玄度胡亂行事,無憑無據便押人下獄,如此膽大包天,企圖瞞天過海,藉此邀功,還請皇上聖裁。”兵部尚書疾聲道。

  “所以孟卿的意思是朕遭人矇騙?”藺少淵嗓音一沉。

  兵部尚書趕忙喊道:“皇上,臣是認為烏玄度為領功而陷人下獄,依律,軍中有罪者該移往大理寺審理,怎能讓他自立刑司自審自罰,如此可是會亂了朝綱,讓百官不服啊,皇上!”

  “孟卿,你這話是在說朕是個昏君,無視王朝律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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