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綠光 > 千年不哭 | 上頁 下頁


  這種事說穿了早已見怪不怪,每個營裡大抵都會塞進一些空銜子弟,基本上只要在位者或者主事者默許了,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也就過了,可這回是皇上指名要清查,那就意味著軍營裡已經腐敗到皇上無法容忍的地步。

  之所以容忍,是尚未找到那把開封的刀,如今找著了把合用的,還客氣嗎?這也說明當今皇上是個有心想肅正貪腐的明君,倒也是百姓之福。

  “有意思,那就按著名單,差人去逮人了。”好樣的,頭一波就把一些權貴子弟給得罪光了!

  可,皇上想要的,就是這麼幹。

  “湯大人記得,這事要暗著來,千萬別走漏風聲,否則效果就減半了。”

  “放心,這事我明白的。”湯榮笑得萬分愉悅,他本要離開,想到什麼,回頭又問:“軍器呢?提督大人要不要分點心神查查,也許一網打盡會更省事。”

  “不,得要先逮住人,後頭動手腳的人才會擔憂,要麼將短少的軍器補上,要麼嫁禍到其他人身上,我等著他們胡咬一通再出面,不過屆時恐怕不只是神機營的事,而是會牽扯更廣,得請示皇上聖裁。”烏玄度慢條斯理地道。

  軍中腐敗絕非一個神機營而已,通常在利益互通的情況下,五軍營、三千營甚至是五軍都督、兵部都是同流合污的,真要肅正的話……那會是一番大工程。

  湯榮聽完,對烏玄度生出了敬仰之心。

  “原來還有這種作法。”皇上也認定所有衛所都得查辦,只是嘴上沒提而已,他竟已經想得這般周詳了。

  “多的是決心,而不是作法。”帝王向來是懶於處置這些事,只因工程浩大,且一個不小心會教百官離心,動搖自己的帝位,所以真要查辦,需要的是決心而不是作法。

  官員腐敗是每朝每代不變的課題,他也曾是帝王,自然清楚如何釜底抽薪,避免朝中餘波蕩漾,而他願意為這位年輕帝王效命,那是因為他需要一個身分,方便他尋人罷了。

  “這話,我記下了。”湯榮決定回去跟皇上分享他的想法,順便恭賀皇上這回真是挑對人了。

  餘暉西斜,西軍都督府前車水馬龍,不少賓客已早早入席。

  烏玄度依約赴宴,但遲了點時候,只因刑司才剛部署完畢,他列好了單子,就等著明日湯榮將人一個個帶回刑司查辦。

  才剛踏進西軍都督府,斐澈隨即熱絡地往他肩上一搭。“怎麼這時候才到?我爹都快望穿秋水了。”

  “衙門有些事。”烏玄度淡聲解釋著。

  “怎麼,才上任而已,手頭上有那麼多事要忙?”斐澈壓根沒將他的淡漠看在眼裡,逕自拉著他朝大廳方向走。

  “嗯。”

  “聽說你這幾日忙得也沒跟你幾個兄長見上一面?”

  烏玄度狀似漫不經心地應著。“嗯。”

  “玄度,這樣不成,不管怎樣,你好歹也跟他們吃頓飯,聊聊近況,畢竟是親兄弟,哪有這樣避不見面的。”

  “嗯。”

  “……你是不是從頭到尾都沒聽見我在說什麼?”連續嗯了三聲,敷衍得還真帶勁。

  “不,我只是像聽見了什麼聲音。”烏玄度朝聲音來源望去,那是片林園,正是華燈初上之際,此刻那兒卻漆黑一片。

  在他頭一次吞食了魑魅魍魎之後,他就發現自己的五感要比常人強上太多,就連肉體上的傷勢都回復得異常快。而此刻,他隱隱聽見撥水的聲音,彷佛有人在水裡頭慢慢地泅遊著,在乍暖還寒的天氣,這聲響能不怪嗎?

  斐家重回西軍都督府,怕是尚未安頓妥當,所以才沒在林園裡外懸上風燈。在不見光的黑暗裡,能發生的事可多了。

  “哪有什麼聲音?”斐澈問著,後頭有小廝跑來,稟報著事,斐澈思忖了下,便對著烏玄度道:“玄度,我前頭有事正忙著,你朝這條小徑走到底便是主廳了,一會我再去找你。”

  烏玄度應了聲,待主僕倆腳步聲離開後,他才信步朝聲音來源望去。

  他向來不是個多管閒事之人,歷經了千年的重生,彷佛也磨滅了他的喜怒哀樂,磨得他彷佛只剩生存本能,這世間再沒有任何事能引起他的興致,除非老天讓他遇見愛妃,否則他是註定得要如此過盡一輩子又一輩子。

  走過林園,盡頭是座人工湖泊,不遠處可見架燈的跨橋,橋上燈燦如晝,人影幢幢,而聲音……不見了。

  他垂眼看著深不見底的湖泊,回想他方才聽見的是泅遊的聲響,可才剛要入春,誰會傻得在湖裡泅遊。

  淡漠的掃過湖面,他沒意願再往前走,只因再往前恐怕就屬於內院,不是他這外人能踏進的,於是他回頭就要走,但幾乎在同時,身後傳來遊出湖面的聲響,他微微側眼望去,就見湖面上有個小姑娘半沉半浮。

  在對上眼的同時,他瞧見她瞪大了眼,渾身顫抖著,也不知道是冷還是懼怕,抑或是擔憂這一幕教他這個外男撞見,怕是要毀了她的清白。

  烏玄度當下轉開眼,並非因為他是個君子,而是他並不想娶妻。

  姑且不論她是為了什麼原因掉進湖裡,但為了她好,他能做的就是趕緊離開湖畔,頂多是讓斐澈差府上女眷過來處理。

  才要舉步,便聽見朝這頭走來的腳步聲,那腳步聲又沉又快,教他幾不可察地歎了口氣,加快步伐,攔截了不知何故朝這頭走來的人。

  他算是仁至義盡了,至於她最終是什麼下場,與他無關。

  §第二章 神秘說書人

  西軍都督府東邊的攀香院裡,斐有隆正沉著臉坐在偏廳,就連向來笑臉迎人的斐澈也難得板著臉,讓同在廳裡的斐有隆之妻張氏、斐澈之妻劉氏都戰戰兢兢地站在一旁,連氣都不敢吭一聲。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有人踏進了攀香院,彷佛沒見到裡頭的沉悶氛圍,擰起柳眉,帶著幾分任性道:“爹,不都說蝶引沒事了嗎?女兒正倦著呢,還非得差人將女兒找來不可。”

  聞言,張氏急得想將女兒給拉到一旁,可已來不及,斐有隆怒不可遏地低吼,“你到底在做什麼,蝶引落水,你明明就在旁邊,為何不趕緊差人將她給拉上岸,卻大聲呼救,引得外男踏進內院?!”

  斐潔張口欲反駁,卻被母親硬是攔下。

  張氏攏了攏髮鬢,柔聲安撫道:“老爺,這事不能怪潔兒,她年歲尚輕,一見這突發狀況,也莫怪會給嚇著,大呼小叫了起來。”

  “誰家的閨女像她這般毛躁不經事,連何時該做何事都不懂?難道她不知道要是教外男見著蝶引落水的身子,蝶引這一輩子就毀了?!”張氏不解釋便罷,一解釋起來更教斐有隆怒火中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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