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綠光 > 一錢婢 | 上頁 下頁 |
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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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晨露凋花綻,林響鳥啼,薄陽自濃雲間灑落點點金光,喚醒了該起身幹活的奴僕們。 此時,夏侯懿府的僕房大通鋪上,所有的奴婢皆在胡亂抹臉,趕著去伺候大爺,唯有進府近個把月的小二還賴在床上。 「小二,動作快呀!徐大娘會罵人的。」有的奴婢抹臉,有的穿衣,有的隨手挽著發,其中有人好心回頭喚。 夏侯懿府內男僕女婢分兩門,各有一管事掌領,男僕歸翁老掌管,女婢自然是班頭徐大娘;徐大娘為人嚴謹,對待女婢雖嚴但不苛,只是若常常上工遲到,幾回過後,仍是會以家法伺候的。 「……來了。」小二像是半殘一般先挪動半邊身子,伏身貼著硬木板鋪,像蝦子般蹺起圓臀,用雙肘撐起身子,慢慢爬起身。 痛、痛、痛——她苦著臉無聲哀哀叫。 不過進府幾日,她養尊處優的身子已經被操得快要半殘,真想要賴在床上,索性一覺不醒算了。 秀挺五官被她皺成一團,牙一咬,她總算離開了床,但僕房裡頭的女婢們早就像陣風般刮走了,眼見如此,她臉也不洗了,只是隨意紮起發,套了件粗布半臂,就佝僂著嬌小身軀往外走向廚房。 唉,她好可憐,竟被發派到廚房當個得天天挑水,切菜洗菜的廚婢。 一大清早,廚房早已如戰場,薛廚子領著一班廚娘利落地各料煮食,只見鍋碗瓢盆在半空飛來飛去,菜絲肉片更是在俎板上飛跳著。 見狀,小二挪動很沒有存在感的嬌小身軀往角落靠,偷偷從隔壁偷了點菜,順便沾點水抹在額上,假裝自己已經洗了很久的菜,幹了快一個時辰的活了,再豎起耳朵聽廚娘們不經意脫口而出的府內流言。 廚房,向來是奴僕之間的小道消息交流處,消息傳遞極快,但其中真真假假、虛虛實實,倒也沒人能夠確定,就當是消遣一樁,打發枯燥的慢活。 「聽說爺兒昨兒個晚膳動怒,打殘了個下人,被拖到城外喂狗了呢。」 「哇,這爺兒真夠喪心病狂的。」 「可不是?聽說他喜怒無常,一點小事也能發火。」離小二幾步外的切菜廚婢四處張望了下,刻意壓低嗓音後說:「你沒聽說,先前這上官府的舊奴僕全都是教他一個個打發走的,非傷即殘哪。」 聞言,小二挑起淺淺秀眉,像是在打盹的杏眸依舊眯著,和只沒睡飽的貓一樣。 「這麼殘忍?」另一個廚婢倒抽了口氣。 「你不知道。」廚婢撇了撇嘴,歎了口氣。「所以在這府裡工作,能少一事還得要少一事。」 小二不由得跟著點頭,頗為認同她的明哲保身之道。只是這兩人在這兒聊盡府內流言,不怕隔牆有耳,他日就出事?她發現這府裡的家奴不少,且每個看起來都殺氣騰騰,不像善類,要是被那些親信聽見了,天曉得會有什麼下場? 不過,她也不會閑得去道人長短。 「小二、小二。」廚房門口那端有人喊。 自爐臺邊抬起小小頭顱張望,一瞧見是與自個兒最貼近的丫鬟蜜兒,她隨即笑逐顏開。 「蜜兒,是不是我要的東西上手了?」她隨意將濕漉漉的手在粗布裙上抹著,快步走向她。 她思之若狂,幾乎望的寶貝啊—— 「瞧你這饞鬼樣!」蜜兒梳著雙髻,歲數比她小上兩、三歲,個頭卻比她高大得多,一把將她扯到一旁,從懷裡拿出一袋東西給她。「這可是我請後門的小廝去幫差時順道買的,早上他就拿給我了。」 小二一瞧見手掌般大小的粗針麻袋,笑得眼睛都眯成一直線了。「好蜜兒,真是太謝謝你了,我要是一天沒吃上幾口蜜餞,就會渾身沒勁的。」這可是她托了好幾日、盼了好多天才拿到手的寶貝,非得要細細品嘗不可。 不過是幾日前正好給蜜兒拾起一條繡帕,從此以後蜜兒就將她視為好姊妹看待,處處都幫著她,這會連她的饞蟲都照顧到了,真是走運。 「別客氣,他日若有需要,再同我說聲吧。」蜜兒喜孜孜地道,隨即快步離去,就怕慢了一步,廳裡的大老爺又要發火。 小二目送她的倩影遠去,迫不及待的自袋中拿起一顆烏李含在嘴裡,瞬間酸得她淚水快要飆出,忍不住歎氣。唉,幾文錢的貨色能好到哪裡去?不過依眼前的狀況,有得吃就要偷笑了。 所以,儘管烏李的品質不佳,她還是吃得津津有味,回身進廚房,卻被其它廚婢給逮住。 「你吃這是什麼?」幾個人將她圍住,打量著她掌心的蜜餞。「天,這不是烏李嘛?很酸的。」 「是啊、是啊,我喜歡吃酸嘛。」她呵呵笑,心卻忖著:才怪!若是城北李家蜜餞鋪所制的烏李才不酸呢,而是酸甜並味,酸而不澀,甜而不膩,入口即果核分離,化在舌尖,韻在喉底。 是她們沒嘗過真正的好貨色,才不懂珍品到底是怎樣的極致。 「說到這,小二,再弄點糕餅來吃吧。」 「薛廚子不會罵人嗎?」嚼著烏李,她含糊問著。 她之所以能夠從天天挑水的爛缺做到混在爐臺邊洗菜,正是因為她在幾天前一時嘴饞,小露了身手,偷了廚房的杏花釀,做了一盤杏花糕,收買所有廚婢的心,才有這涼缺的。 可是,卻惹火了不讓人碰灶的薛廚子。 「其實就是薛廚子要我們探探你的口風,問你要不要教他。」 挑起眉,小二差點把果核給吞下腹。「他想學?」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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