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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二


  總算搬來紐約的這七個月,符揚既沒瘋,也沒死,漸漸在新的環境恢復生氣。

  現在的他,稍微變回一點她最早認識的那個「符揚」:個性很自大,極度的自我中心,孤僻冷漠又難以親近。

  他大多時候獨居,不過也恢復應有的社交生活了,要把妹的時候一樣知道怎樣裝得風度翩翩;現在的性生活雖然不像前兩年那麼誇張,不過也沒再像後兩年那樣不自然。

  符揚在全球都有高知名度,也有主要收藏家在收集他的作品,他規律發表作品,口袋仍是麥克麥克地進帳,費歐娜陪他耗了五年,終於可以稍稍松了口氣了。

  除了身為經紀人之外,她自己也經營畫廊。再過六個月她在紐約的分店即將開幕了。這半年除了要監督分店的裝潢施工,逼她的開幕首展藝術家——就是樓上那個被寵壞的三十歲大男人——乖乖工作,還要處理旗下其他人的經紀事宜,歐洲美國兩地飛。結果她一個事業如此繁忙的女強人,竟然還得親自幫那混世魔王煮咖啡,世界上還有天理嗎?

  「啊!對了,符揚的合約也快到期了。」

  這可是一件大事啊!待會一定要跟他提一提續約的事……慢著,他的十分鐘也太久了吧?

  「符揚,你又給我回去賴床了?你這傢伙,快給我起來!如果錯過了班機,你就給我一路游泳到巴黎去!」

  冷氣從空調口流泄而出,拂動著牆上的風鈴。叮鈴叮鈴的脆聲,為初秋午後平添幾許恬靜氣息。

  每當繁忙的曼哈頓人推開這間手工藝品店的門時,他們總會有一種錯覺,仿佛踏入了另一個時空裡。

  門外是行色匆匆、車水馬龍的繁華城市,門內是寧靜安詳、慵懶宜人的手藝世界。

  「紫色工坊」已經開張七個月了,成萸也工作了同樣長的時間。店內的右半邊規畫為開放式陳列架,販賣毛線、拼布、緞帶等等相關的手工藝用品;左半邊則是結賬區和作品展示區,展示的也是一些老師在店裡寄賣的手工藝創作。

  趙紫綬的先生還笑過她們,「店東和店員看起來都俏生生的,要是遇到惡客上門踢館,可就糟了。」

  在曼哈頓開這種小店,基本上是賺不了什麼錢的,可能光是店租成本就划不來了,不過趙紫綬似乎也不太缺錢,這間店是她先生投資的,那個無法正名的「老闆公」似乎擔心,若不給妻子找點事做,哪天她帶著兒子就跑了,所以可想而知,不管這家店再如何虧損,那位章先生都會全數吸收下來。

  成萸後來才知道,原來章柏言就是美國一家極有名的香料公司老闆,以趙紫綬的背景,大可不必出來抛頭露面才是,不知為什麼跑出來開一間不起眼的小藝品店呢?

  話說回來,自己不也是名雕刻家符揚的前妻嗎?若說給外人聽,這個身分應該代表著巨額贍養費吧!符揚當初透過律師,是有意思給她一筆錢,但是她不太想再和符家人有任何牽扯,尤其是經濟上的。

  「謝謝光臨。」

  成萸替一位客人結好帳,賣出一條她自己繡的絲質圍巾,送完客人之後回到旁邊的小圓咖啡桌。

  「來,寶寶,我們剛才念到哪裡了?」她親親小戴倫的嫩額一下,柔軟的長髮拂過他臉頰。

  「沒有寶啦!」小戴倫頓了頓腳。

  「對不起,對不起,我叫錯了,戴倫不是小寶寶,戴倫已經五歲了。」她忍不住親親小可愛。

  「半!」戴倫得意地強調。「五歲……」他舉起左手的五根小胖指,想一想,又舉起右手的一根食指,可是食指太長了,比來比去,食指換成拇指,因為拇指比較短。「『五』跟『半』喔!」

  「啊對不起,是五歲『半』!五歲半是很大很大的年紀了。」成萸看著小戴倫認真的模樣,真是愛入心底。

  「姨,什麼是『馬煩』?」初秋一到,小傢伙又開始被他娘包成毛線團了。

  「麻煩?你為什麼會問起這個字?」她微微一怔。

  「就是啊,昨天爹地弄很漂亮的花,然後那個蠟燭啊,還有那個那個就是很多東西吃,然後就吃飯啊,然後媽咪說不要,爹地就很難過。然後我睡覺的時候就問媽咪,為什麼爹地難過,然後媽咪說什麼『馬煩』啊!」

  一聽即知,章先生昨夜的求婚必定鎩羽而歸了。

  這就叫「當局者迷,旁觀者清」嗎?若章先生知道,紫綬正是因為看到他求婚的手筆,想到哪天若是再和他結婚,場面鐵定只有更隆重更麻煩的份,所以頭皮發麻地回絕了,他大概會落下英雄淚吧!

  成萸忍住笑,摸摸小戴倫的頭髮,準備助他父親一臂之力。

  「怕麻煩的意思,就是希望把事情弄得很簡單,這樣你懂嗎?」

  「噢。」小傢伙似懂非懂的點頭。

  「你要記得跟爸爸說,一定要記得哦!」她拉起小朋友的手,溫柔要求他跟著自己說一遍:「媽媽怕麻煩,越簡單越好。」

  「媽咪怕馬煩,簡單好好。」小戴倫快樂重複。

  「對,你今天晚上回去,就這樣跟爸爸說。」

  「好。」

  「不要忘記哦。」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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