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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三


  「衣絲碧,你下去吧!」經過她身畔時,餘克儉冷淡吩咐。

  衣絲碧有些受傷地瞧主子一眼。

  她沒有做錯,她才是被冒犯的那一個,他的摒退卻像是變相的斥責,讓她無法不感到委屈。

  本來就是這樣的呀!難道期待主人為了一個低三下四的菲傭,去駁斥自己從小一起長大的死黨嗎?

  形勢比人強。她橫了伍大少一眼,鬱悶退下。

  「你不去大宅子吃閒飯、喝涼茶,跑到我這兒來做什麼?」餘克儉盯住她的背影,在好友面前坐下來。

  「我一聽說東宮太子貴體欠安,就趕緊上堂朝拜了。」伍長峰仔細打量他的氣色,幸好他還有個人樣。「你那個小菲傭兇悍得很,我才講了幾句話,她就恨不得在茶裡面下農藥,將小的毒殺;你若是敢違逆她的旨意,讓自己少吃一頓或少睡一覺,她哪裡肯跟你善罷干休!」

  餘克儉籲了口氣,倚靠椅背。大病初愈,酸痛感猶如鑽入他全身的每個關節,約好了一起示威造反。

  「你少捉弄她了,受了寒是我自己不小心,不幹旁人的事。」當初盛怒中的奶奶打算把衣絲碧遣走時,他也搬出一模一樣的說法。「她又不知道我的呼吸道有毛病,難不成還要人家每夜進我房裡來,幫忙蓋被子?」

  「這可難講,摸不准人家願意。」伍太少成功地替自己賺到一個白眼。

  「說吧,來找我做什麼?別讓我再問一次了。」他揉揉後頸,臉色仍然懸著久病之後的蒼白。

  伍大少英姿煥發的樣兒霎時頹軟下來,陪他一起裝死。

  「老婆今天乾休,一大早就帶著兒子下山逛大街,放我鴿子,我只好來找你吃茶聊天了。」

  「老婆兒子?」他拍起頭低笑。「閣下的身分證配偶欄好像還是空白的,不曉得您哪來的老婆和兒子?」

  「喂!」才收到的白眼,伍大少把它物歸原主。

  「喂什麼?你還不快點追上去送花獻媚,乘機表現一下滿腔赤誠。」他笑得樂不可支。

  「算了,才一天而已,也不怕她跑了。」伍大少癱在沙發椅裡,繼續扮死人。

  「我拭目以待。」

  「你是拭目以待我抱得美人歸,還是拭目以待她跑了?」伍大少搶起桌上的雜誌,飛出去當暗器。「我才開那個小菲傭幾句玩笑,你就非把我釘到死不可?你這算什麼好兄弟?」

  他截住飛鏢,哥兒倆對看好一會兒。

  驀地,伍長峰嘿嘿笑出聲來。

  「我幾乎忘了,你這個護短的死性子有多惹人厭。」

  「你自己也該想想辦法了,總不成再這樣拖下去,我能照顧的時間有限。」

  伍長峰聽出他的言外之意,墨黑的眉頭幾乎扭成一個結。

  「你這小子要是敢早死,累得余奶奶被人家掃到大街上,可別做鬼回來找我!」

  「我走了,家中高堂當然全托給你這個別號『死黨,的拜把子,我不找你找誰?」他的神色如常,仿如兩人在討論的是天氣好壞,而不是生死大事。

  「現在就想學人家老阿伯托孤?你省省吧!」伍大少反唇相稽。「接下來還有什麼?家裡的小貓小狗要不要一起寫進遺書裡?」

  「你提醒了我,小貓小狗沒有,脾氣硬兼長倒勾的小女傭倒是有一尾,您老大受不受理?」

  「去你的!」

  「放心,大家不是都說,禍害遺千年嗎?」他冷靜地接住一隻臨空飛靴。

  「嘿!難得你也有自知……」

  「所以我早死也是應該的!」他怡然說完。

  這次換抱枕飛過去。伍太少相信好友並非消極悲觀的人,然而久病之後多少會有些厭世的想法,他可不想讓這傢伙纏綿其中太久。

  「懶得你瞎扯!」當機立斷轉開話題。「李律師最近有沒有跟你聯絡?」

  「好端端的,跟我聯絡做什麼?」他挑了挑眉。

  「鐘濤下個月要假釋出獄了。」伍大少簡潔說。

  他一怔。「是嗎?」

  「當年他自己出面投案,法官念在他已經有悔意,從輕量刑,馬馬虎虎判了個二十八年,算一算到現在也蹲滿十五個年頭,早就符合假釋條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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