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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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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再瞧我狠不狠得下心。」王淨橫我一眼,神態和聲音裡的那嬌狠樣我怎麼學也學不來。 「最好是這樣。」我是甘拜下風。她性格裡的精采豐富有時教人豔羨。看王淨,偶爾我會有「李世民十八歲出來打天下」的聯想。我讀長詩,除了那長城玉門關,就想看漢唐盛世的長安。 「你這個人真怪,」王淨放下酒打量我。「你在勸我跟他徹底分是不?人家不都是勸和不勸分?」 「我什麼都不勸,對那種勸慰排解的角色沒興趣。」是的,我一直忘了承認,我其實不是那種純潔善良的族類。 不過,即便如此,也請不要理當如此的就用類推法將我想成狡猾邪惡的女子。我承認,我的思考裡有著世故的污穢,我的性格裡也染了一點現實的機巧勢利,不儘然的全是風花雪月,但這也只是順應進化的趨勢與因應階級社會的形勢,畢竟,一個人要在歐羅巴這塊大陸順利過活並不容易。 我明白自己是不完美的,有太多的缺陷,我也不想掩飾。我想,我大概也只能這樣了,所以心安理得:何況,我並沒有要求別人來欣賞喜歡我。 「你跟『朋馳』的事都解決了嗎?」紅酒香醇,炒麵可口,想想好像沒什麼好不滿足了。 「我跟羅藍德有什麼好解決的?他離婚是他的事,可不關我的事。倒是你跟你那個舒馬茲楊的事解決了沒有?」 好一個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我搖晃酒杯,燈光下,臉龐映上美麗的玫瑰紅。笑吟吟說:「解決不了。我也不想解決。」 「什麼意思?」 「就這樣下去的意思。」 奇怪,我竟與王淨說那麼多。但想想,她在我肩膀流鼻水口水哭累過,我的喜怒哀樂情緒在她面前搬演過,心內的事如此好像就比較容易開口說了。 一杯葡萄酒喝到幹。有一天,我真怕我會因此酒精中毒或者更不濟,上了一種不該的癮。 然後,我遇到杜介廷。 很偶然,也不恰巧。這天我有事到了自由大學附近,經過我跟他分手的咖啡館時,還未來得及觸景傷情便那麼撞上了。 是杜介廷瞧見我,先喊我的。不用說,我很意外。更意外的是,他身旁居然沒有跟著那個章芷蕙。 「好巧,一來就遇見。」我先開口。 杜介廷低下頭,兩眼看向我。「好久不見了,理兒。你好不好?」 哦,杜介廷問我好不好。 「很好。」我給一個制式的答案。 「理兒!」他衍出以前的習慣伸手撫撥我的頭髮,舊情綿綿。「要不要進去?我請你喝杯咖啡。」 「不了。我還有事。」 他低下臉,鼻息噴到我臉上。「你還在怪我?不原諒我?」 我退後一步,他換上一臉落寞,「我知道我對不起你,你生氣是應該的。」 「我沒有。反正都過去了。」 「可是我打電話過去,你也不肯回我。」 「我忙。」 「你知道的,理兒,」他抬頭,兩隻眼罩著我,「即使和芷蕙交往在一起了,但是我一直沒有忘記過你,心裡一直惦記你。」 不,我不知道,壓根兒也不知道。我不稀罕他施捨的惦念,因為我早已經不想他了。我不否認,我失魂落魄過一陣,也難過傷心好些時候,不過,檔案都關了,而且已經被注銷。 「你跟章芷蕙住在一起了,不必再說這些。」 「我只想跟你道歉,希望你明白,我一直是關心你的。」 那麼,我是應該感謝嘍。 可實在不必。那些不必要的關心。 柏林的冬天那麼冷,我曾那麼懷念他寬闊的胸膛和暖熱的體溫。但那樣的繾綣都死傷破碎光了,我也不想再拼湊那些碎片。 「如果今天沒碰到你,我也打算去找你。理兒,我們好好談一談好嗎?」 「我沒有時間。」還有什麼好談的?我差點怔愣。 「理兒!」杜介廷出手拉住我。 「我真的有事。」我掙開。 不是我心胸狹窄小家子氣對他甩了我的事還耿耿於懷,只是這樣拉拉扯扯不成體統,我又不是來這裡找他敘舊情。 請不要說你聽出什麼語病,雞蛋裡挑我骨頭,質疑我什麼時候講究在乎過體統。事情就是這樣。既然不愛我了,把我像垃圾一樣傾倒掉,就不要再碰我。 我不是那個善良美麗的白雪公主:我是那個每天問魔鏡誰是世界上最美麗女人的後母巫婆。 這一切,我都承認了。那麼,就請不要說我沒有氣度兼加沒有心肝。 我的心,被杜介廷倒垃圾倒掉,被舒馬茲楊撿到了吃掉。因此,對於旁的人,我再也沒有了心肝。 星期四,舒馬茲楊的辦公室又上演了一場爭執的好戲,一串串盲流搞不清楚狀況全又被吸引過去。 原因無它,偉大的舒馬茲夫人又大駕光臨了。 嘉芙蓮秘書看到我,沒什麼表情,我也覺得是非之地不可久留,沒有堅持到最後,等著給舒馬茲楊也許一點的慰留。 我在,其實也只能跟他相對兩瞪眼。我沒有舒馬茲夫人厲害,她下的咒,我解不了。 半夜,舒馬茲楊來了,知道我沒睡,輕輕扣著門。 我們和上回一樣坐在地板上,肩並著肩,有一種親偎,下意識裡也回避相對的必要。 「你也聽說了吧?今天我和我母親起爭執的事?」從舒馬茲楊的聲音聽不出太多表情,他不是情緒化的人。 「那麼轟動,不想知道也難。還是為了同樣的事?」 「她要我選。想跟你在一起就得答應她的條件;不答應的話就得跟你分開。」 「那麼,你選一還是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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