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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九


  「幹麼吞吞吐吐的,還不快說。」秦游方連生氣都沒勁。

  「唔,那個……」瑞安一臉為難。「少爺,那個朱大爺他……」

  一波未平又加這一波,叫他怎麼開口?

  「瑞安!」秦游方心情夠糟了,沒耐性聽瑞安支支吾吾的。

  瑞安只好硬著頭皮,一口氣說道:「朱大爺說並未與少爺有何協議,不明白少爺想要如何。」

  秦游方聽著攏皺起眉。

  「明明是他自己提出要求買劉大一家,怎麼又反悔了!」

  「劉大已轉為朱府耕佃了。」

  「什麼?!」秦游方脫口而出,拍桌而起。

  這一驚,非同小可。

  「劉大是我們秦府的佃僕,那朱成憑什麼霸佔!」

  「呃……」瑞安又支吾起來。「少爺,朱大爺……嗯,那個朱大爺他有劉大的租佃與應主文契——」

  「啊?!」秦游方猛地一怔,目光直瞪,呆視著瑞安。

  半晌,他重重頹坐下來。

  他何其愚蠢,未先與朱成簽定文契,便將劉大的文契交給朱成。結果,朱府來個死不認賬!

  「朱大爺說……說……如果少爺想買回劉大……也不是……不是沒得商……商量……」瑞安結結巴巴,屏住氣,不敢呼息。

  秦游方默不出聲,揮了揮手。

  瑞安一口氣才喘出來,如釋重負,趕緊退了下去。

  說他二世咎由自取,真沒冤枉他。也不懂口說無憑的道理,結果可好!

  可說他二世爺愚鈍,他可又精算的曉得算計她。

  搖頭歸搖頭,可瞧秦游方那頹喪洩氣的可憐相,江喜多又不忍起來。

  「呃,」她輕聲開口:「其實也不是沒辦法……」

  秦游方霍然抬頭。

  「你有辦法?」目光晶亮,又摻一絲懷疑。

  江喜多很有把握的點頭,說道:「不只這一樁,還有山場的事,棚民的問題,我都可幫你想想法子。」

  先別說她是否有那等的能耐,無緣無故,她怎可能那麼好心?!

  「不過,」江喜多眼神一點狡色,笑了笑。「我有條件。」

  「什麼條件?」果然!

  江喜多湊上前,道:「要我幫你可以,不過,每解決一樁,就必須抵掉我一個月的賣身期。」

  「你——」他霍然站起身,指著她,氣急敗壞,「什麼時候了,你居然還趁人之危,要占這便宜!」

  「你肯是不肯?」

  「江喜多,你不要得寸進尺!」

  「唉!我連寸都沒有得到,怎麼進尺?」

  「你……你……」教他又氣又鈕i可奈何。

  可也沒辦法了。

  「好吧,抵一個月就一個月!」

  「那好!」江喜多拍拍手,笑眯眯的。「君子一言,駟馬難追。不過,一個不好,也許八匹馬就追得上了。所以,少爺,還請您寫個聲明,劃個押。」

  「你——」

  那張笑臉,笑得如花,那麼明豔,又那麼可惡。秦游方胸口一會兒鼓動,一會兒沉跌。

  「喏。」江喜多遞上紙筆。

  秦游方禁不住,捉起她的手輕咬了一口。

  第六章

  情況是亂得不能再亂,一片狼藉。

  四處可見裂竹斷木,棚民居住的竹棚傾塌了大半,竹屍木骸丟散得到處都是;剩下的,有些亦沒了遮頂。

  多名棚婦抱著、背著幼小的娃兒,忙著撿拾那些竹屍木骸。娃兒的哭聲這裡起,那兒落,夾雜一些棚民激動的咒駡與憤慨。

  監工們持著長棍刀槍,嚴密的盯守著,團團圍成一道結實的人牆。

  因為上次的亂子,山場多派了一倍有餘的監工駐紮。平靜不到幾日,齟齬又起,吳炎下手毫不心軟,心存報復,都針對棚民的棚屋下手,讓他們無處可居。

  棚民群加憤慨,更加騷亂起來。吳炎命令監工強制鎮壓:手無寸鐵、屋棚又被搗毀的棚民雖然滿腔憤怒,初時暴動竄亂得厲害,漸漸便被壓制下來。

  但那怨怒還在的,怒火伏流,時時會再爆發,說不定何時更大的騷亂又起,又動盪起來。

  兩次亂子,包山租墾的吳炎自是損失不小,更不肯輕饒鬧事的棚民。

  「吳爺,這般再鬧下去也不是辦法。」秦游方一到,便找上吳炎。

  「秦少爺,不是我吳炎不講道理,您也看到了,這些刁民實在太無法無天,不好好教訓怎行!」吳炎咬牙切齒,激動得口沫噴飛。

  秦游方瞥一眼江喜多,倒要看看她能有什麼法子。

  「吳爺,」江喜多先給臉三分,說道:「您說的極是。不過,再這樣對峙下去,棚民罷墾,苗地又毀損,吳爺的損失只怕更大。」

  吳炎抬抬眼皮,瞅他一眼,仍忿忿不平。

  「就當是白花花的銀兩給丟到河裡去,我也要那些刁民嘗嘗厲害!」

  「何苦呢,」江喜多微微一笑。「生意人可不做虧本的買賣。吳爺,如果這事能妥善解決,何必要賠上那些銀兩?」

  「哦?」吳炎飛快看看江喜多,又看看秦游方,狹細的眼睜開起來。「秦少爺有什麼好法子?」

  「我們少爺的意思是,解鈴還需系鈴人。解決這件事需要吳爺和棚民們各讓一步。」

  「各讓一步?」吳炎皺起眉。

  秦游方道:「如果吳爺信得過我,這件事就交給我處理如何?」

  秦游方既是山主,又放話說可以不損害他的利益解決此事,吳炎稍稍猶豫片刻,便點頭答應。

  「好!秦少爺如果有什麼好法子,吳炎就聽您的。」

  「那麼,就請吳爺隨同我過來。」

  秦游方的心其實七上八下,不知道江喜多葫蘆裡究竟賣什麼藥,悄悄警告她道:

  「把話說得那麼滿,這件事如果你給我辦砸了,我非剝了你的皮不可!」

  江喜多眉梢斜飛,很快瞥他一眼,道:「你可也別忘了,這件事辦妥了,抵消我一個月賣身期。」

  秦游方沒好氣,白她一眼,當作是回答。

  江喜多讓人把鬧事的棚民代表找來,約莫有十來個人,又特別交代把婦孺也一起帶來。

  棚民們放心不下,也關心此事,一夥人全跟過來,黑壓壓的一片,小小一塊空圍擠滿人。

  吳炎臉色鐵青,棚民們也滿臉憤怒懷疑,個個握緊拳,咬牙切齒。

  不時有娃兒的哭啼聲,及娃兒娘親勸哄的嘟喃聲。

  「孩子怎麼了?一直哭不停。」江喜多走近一名抱著小娃兒的棚婦。那娃兒不停啼哭,臉兒都脹紅。

  「肚子餓,一整天沒進米水了。」棚婦十分無奈的哄著小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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