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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七


  他不停的趕路。渴了就喝溪水,餓了就吃向人教化來的殘羹冷肴;天色晚了,便早早在破廟或殘舊無人的屋子將就窩歇休息。

  從蔡州經許州,過鄭州,一路奔馳,好不容易到了河南府,清俊的臉龐滿是塵埃,一襲僧衣也變得殘破舊敗。

  洛陽城就在眼前不遠處。疲累的光藏彎身掬了一掌河水送到嘴邊,搖搖晃晃的直起身,不小心滾了一顆石子到河裡,河水蕩起波,泛起一圈又一圈的漣漪,倒在水中的光藏的映影一晃一晃的,漸次的變模糊……

  「唔,這個和尚挺拚命的嘛!」蕩晃的水紋漸漸的平緩,水鏡中光藏的身影慢慢地逸消,日複成一池湛青色的水波。秦廣王撩撩水鏡,心情似乎不錯。

  「閻王!」還說這種話!小鬼焦急得不得了,苦著臉說:「現在不是說這些的時候。那個和尚名叫光藏,雖然崎嶇了一些,但他和那個被您丟上轉輪盤的張二喬有極深的緣分。您若不趕快想辦法找回那個張二喬,亂了古往今來秩序不說,不但十殿閻王們要怪罪,恐怕月老也不會甘休。」

  「你什麼時候變得這麼嚕蘇了,閻鬼!」秦廣王不悅的瞪眼,好好的心情全被破壞了。

  叫閻鬼的小鬼一張獠牙青面臉已經夠難看了,這時變得更難看。垮著臉說:

  「閻王,您行行好,趁他殿閻王們還不知情,快快把人找回來吧。如果讓他們知道──」

  「不好了!閻王──」話還沒說完,一個小鬼慌慌張張的跑來。

  「幹嘛大呼小叫的?」閻鬼斥他一聲。

  「不好了!轉輪王他、他──來了!」

  什麼?閻鬼驚跳起來。這下糟了!

  「蕭!你快出來!」不只是轉輪王,連五殿閻羅王也找上門了,扯著喉嚨叫著秦廣王的俗名。

  閻鬼連忙趕出去,諂笑說:「原來是十殿王和五殿王兩位。什麼風將您們吹來?」

  「你少來這一套。閻鬼,蕭呢?」轉輪王一張冷面的俊臉涼冰冰的。轉輪王的「冷」在地府是有名的,沒有人看過他笑。

  「這……呃……嗯……」

  「閃開!」閻羅王不耐煩,一把推開閻鬼,闖了進去。

  「您不能進去啊!五殿王!」閻鬼大叫。

  「玄冥宮」裡空無一人。不在了。秦廣王不在了。

  「蕭呢?」閻羅王嚴厲的瞪住閻鬼。

  閻鬼呆住!鎮守地府第一殿的閻王,居然擅自離開,不在他的宮殿內!

  「我也不知道……」

  「到底怎麼回事?秦廣王蕭怎麼不在?你們究竟在搞什麼!」轉輪王冷冷瞪著一干小鬼。「而且,居然還將一個好好的、有肉身的凡人丟進轉輪盤──閻鬼,這可不是小事。你們這些小鬼可活得不耐煩了?」

  「這不關我們的事呀!十殿王。」閻鬼哭喪著臉。他就知道倒黴的一定是他!「您也知道,我們閻王他是不聽任何人說的,我們這些小鬼只有聽令的分──」

  「真是的!這個蕭實在太亂來了!」閻羅王氣急敗壞。「他一定是從水鏡去了陽間,真是的!實在太任性隨便了!」

  「沒辦法了,只好等他回來了。」轉輪王也莫可奈何。

  「不好了!」殿外又有一名小鬼跌跌撞撞跑進來。「不好了!天庭派人下地府來了」

  「這下糟了!」閻鬼大驚失色。「怎麼辦?十殿王、五殿王──」

  閻羅王和轉輪王互望一眼。

  「沒辦法了。」十殿王開口:「只好替簫收拾這個殘局了。」

  「聽說你帶二喬去看海了?」謝明美懶懶的靠在椅背上。大長方形桌子擺在廚房兼飯廳的正中央,正對窗,視野很好,晴天時可以一直看穿到遠處的山巒。

  「你聽誰說的?」空氣中飄滿咖啡香。杜又銘沒承認也沒否認,給了她一杯咖啡。

  「你別管那麼多。是不是有這回事?」

  杜又銘笑了笑,啜了一口咖啡,咖啡霧氣蒙到他臉上,他的表情多了一點不真切的氣息,變得恍惚。

  「你來就為了問這個?」他又笑。

  「原來是真的。」謝明美一下子坐直,兩手肘擱在桌沿,上半身整個往前傾,露出曖昧的表情。「欸,又銘,你是不是喜歡二喬?」

  「你的聯想力未免太豐富了,明美。」杜又銘還是不作正面答覆。

  「算是吧。你老實告訴我。」

  「你要我怎麼說?我其實沒想那麼多。」

  謝明美端起咖啡喝了一口。咖啡杯遮去半個臉,露出兩隻亮晶晶的大眼從杯沿上方偷窺杜又銘。杜又銘神色如常,看不出有什麼特別。

  「欸,又銘,」她放下咖啡,托著下巴說:「如果你喜歡二喬的話,不必顧慮我。」

  杜又銘看看她,仰頭想想,點頭說:「好的。如果事情到了那一步的話。」

  「不過,有件事……」謝明美欲言又止。

  杜又銘抬眼詢問。

  「算了,沒什麼。」她還是打消主意。

  「有什麼不能讓我知道的?」

  「倒不是。我只是怕你聽了會氣餒。」

  「說吧。」這反倒引起他的好奇。

  謝明美反倒猶豫起來,支支吾吾:「嗯,那個……二喬她告訴過我,她……嗯,她從小就有喜……嗯,喜歡的人……」

  「這樣啊。」杜又銘又笑了,笑得毫不在意。

  「你不在意嗎?」她沒料到他的反應會是這樣。

  「在意也不能改變事實啊。」

  「可是,知道了,你不會覺得彆扭嗎?到底君子有成人之美,知道她心上有人,你橫得了那個刀嗎?」

  像是聽了什麼有趣的事,杜又銘好笑地勾勾嘴角,眼裡眉梢帶點諷刺的笑意一直沒消。

  「明美,你認識我那麼久了,我什麼時候成為那種『君子』過?」他將冷掉的咖啡倒掉。

  「但你也不會跟人爭得你死我活,對吧?」謝明美一副瞭解的姿態。

  「那倒是。」杜又銘想想,沒否認。「不過,我真的沒想那麼多,你不必替我操心。倒是你自己,你和大林到底怎樣了?」

  謝明美聳個肩,一副「還不是就那樣」。

  「二喬呢?出去了?」她轉開話題,似乎不想討論這個問題。

  「嗯,大林約她去聽演奏會。」

  「大林?」謝明美聲音扭了一下。她還以為是尚傑。

  「吃味了?」杜又銘支頭看著她,企圖把她細緻的表情變化看進眼裡。

  謝明美搖頭,說:「只是有點驚訝。我以為是尚傑。」

  「說真的,明美,你到底怎麼想?」考慮了一下,杜又銘還是問了。

  對他?還是對大林?謝明美明白杜又銘話裡的玄機,老實搖頭說:

  「我沒想太多,順其自然。你是不是很生氣我這樣,又銘?搖擺不定像牆頭草──」

  「別說了,」杜又銘打岔她的話。「我瞭解。這樣就好。」

  反正船到橋頭自然直,或者就這麼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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