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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鳥他們找你做什麼?」思詩問。

  「找我去台大聽演唱會,這個週末。你去不去?」我們走向公車站,我把摩托車停在附近騎樓。

  思詩輕輕搖頭,沉默了一會兒,說:「我真羨慕你,跟什麼人都可以處得很好,我就不行。」

  「誰說的!」我牽出車子,綁好頭髮。「你們那個美人才女圈我就打不進去;還有雷婆也跟我犯沖不對盤。我看雷婆就不會找你麻煩!」

  「那是因為我不會跟她唱反調。你啊,就是太有個性!」

  「算了!不提這事。」我發動引擎。「我先走了,明天見!」

  駛開風速九十,我尚回頭望了一眼。公車來得湊巧,思詩早已不在那裡。

  這就像我跟她的關係一樣。每一回,不管怎樣狂歡浪蕩,曲終了,我們還是各回各的地方。思詩也許不知道,每次和她道別後,我的寂寞更深。

  不過,我只是迷惘;尤其每回深夜經過城中心那座向天削瘦成塔的百貨大廈時,我就覺得自己像無主的遊魂,在茫茫的人海,浪浪蕩蕩。

  也許就像阿諾說的,我們這迷惘的一代,在後後現代的迷離世界中,如夸父追日,追索著生存的價值與意義。

  阿諾的話,總是很哲學的讓我聽不懂。

  風速九十俐落地躍上山坡,整座城市被我拋丟在身後。巴比倫,夜眠了。

  我停妥車子,輕悄地跑上樓頂。

  房東一家住三樓,二樓半他們擺放祖宗牌位和各路神明,隔著水塔的另外一半則被我占了。如此和神鬼比鄰而居,每晚我經過天堂和地獄共存的世界時,心裡就生出一種荒謬感。

  「回來嘍!」我打開門,太保朝我撲過來,喵了一聲。

  太保是一隻雜種的波斯貓,深灰色的皮毛,兩隻湛藍的眼睛骨溜溜,暗著燈時看來陰森森的,又皮又壞,相當惹人嫌。

  白毛的波斯就文靜多了,高雅的風度,十足的貴族貓。波斯是純種的血統,皮毛透白,美麗澄藍的眼睛,身價不凡。好多人搶著買走它,我還在三心二意當中。

  「肚子餓了?」我給太保和波斯一人挖一大湯匙的貓食。

  太保三兩口就把糧食吃光,貪心地過來搶波斯的東西。我打開罐頭,另外挖一湯匙給它。

  太保是貓如其名,一貫的太保作風。太保本來不是這麼壞的,在寵物店看到它時,它尚挨著臉被欺負。我想它是學乖了——人跟動物一樣,太溫馴了只會讓人瞧不起,甚至被欺負。

  波斯總是好風度地讓著太保,太保偏偏又霸又壞,常惹得我打,它才喵一聲跳開,遠遠地窩在牆角,兩隻湛藍的眼睛不安分地瞅著我,像在抱怨我的偏心不公平。

  其實我心裡比較偏愛太保。人對所有的生命是無法有相同的尊重和感情,總是有所偏執;而將心比心畢竟又是件困難的事,更何況抉擇本身就萬分令人為難不已。

  波斯似乎看透我的心思,用澄藍的眼睛靜靜地看著我。我對它抱歉地笑了笑,它輕輕喵了一聲,諒解似地趴下身子。

  太保仍窩在牆角,張大眼睛瞅著我。我瞪了它一眼,指指它的「地盤」說:

  「睡覺了!」

  它不理我,蜷著尾巴繼續窩在牆角。波斯爬起來,喵一聲,慢慢走到太保身旁,靠著它的肚子躺下;太保則伸出一隻腳擱在波斯的背上。

  我輕輕一笑,關掉廳中的電燈。

  第四章

  當我摸黑走進台大體育館時,演唱會已經快開始。整個體育館到處是人,黑壓壓的一片,而且吵得不得了,各種聲音雜燴在一塊,震耳欲聾。

  燈光太暗了,我找不到大鳥他們。

  昨天晚上大鳥還打電話給我「再確認」,我的回答仍然充滿令他咬牙切齒的意興闌珊。事實上,我是半個小時前聽著樓下房東家第四台的餐廳秀那些無聊的說笑聲,一直如同魔音傳腦般地干擾我的耳朵,而且似乎是死不罷休時,我實在是受不了,才臨時下定決心出走。

  本來我是想到學校上課,可是騎車時不知怎麼拐的,拐上了新生南路。於是我當下就決定從海洋館那側門進去,穿過操場到體育館。

  燈光一閃一閃的,什麼顏色都有,氣氛鬧烘烘亂糟糟。人實在太多了,看樣子都是台太學生。大學生實在真幸福,吃飽沒事幹就等著聽演唱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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