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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


  這嘲諷、這語氣、這撇嘴要笑不笑的神情,突讓高陽湖有種似曾相識的感覺,刹那湧出股熟悉感,距離很近,卻捕捉不起來。

  "你不是很推崇香奈兒說的話嗎?言行舉止不是以她的話為標準?"他軟軟刺了她一記,走近幾步,企圖捕捉那感覺。

  "她又不是神,說的話也不是聖旨,我幹嘛做什麼都要照她說的?"她不輕不重地擋回去。

  她就是她,朱鎖鎖;她是不會讓任何人成為她的主宰的。她不會照著別人以為是的軌跡去繞行,只管放任自己願意的感情燃燒。

  高陽湖又往前走近一步,那種感覺更強、距離更近了,再靠近一點就可以捕捉得起來。朱鎖鎖不像他熟悉的那些依照社會規範行事的一般女孩;也不純然是那種強調自我的人。  他微鎖著眉,朝她又走近一些。再差點——那感覺更近了……

  "少爺。"忠叔端了兩盤炒飯出來。

  這攪動,使得高陽湖心中感覺的線斷縮掉,斷縮成一團疙瘩,徒成多心。

  "這麼快就好了?!"炒飯的香氣引得朱鎖鎖更加覺得饑餓。"謝謝,忠叔。"

  高陽湖跟著過去,才坐定,就看著她一口接一口,吃掉了一大半,簡直用吞的。

  "慢點吃!小姐。你這樣會噎著的!"忠叔看不過去,咕噥著。

  他從來沒有看過女孩家吃東西像她這麼不秀氣的,一點都不懂得矜持,既粗魯又沒氣質,而且沒有教養。

  "我叫朱鎖鎖,你叫我鎖鎖就可以。以後還要麻煩你了?朱鎖鎖搖搖湯匙說道。

  忠叔搖頭歎氣。這叫什麼"鎖鎖"的,教養實在太差了。"少爺?!"他實在不明白,沉穩不苟的高陽湖怎麼會帶這樣的一個女孩回來。

  他打小看他長大,明白他的個性,知道他一向不大和女人應對,不會主動與女人搭訕,也絕不會和女人牽扯不清。自動找上門的不算,他從來沒見他帶女人回來過,態度一直很慎重。他會主動帶女孩回來就表示他對她的感覺是不一樣的。

  "因為某種原因,所以我暫時先帶她回來。"高陽湖簡扼的解釋,無意多說。

  他本來就寡言沉默,不愛多說話,三言兩話能解釋清楚的事,絕不多廢話;而像這種複雜不清的事,話太多徒增麻煩,他也乾脆不多說。

  忠叔知道再追問也沒用。高陽湖悶葫蘆式的個性他非常清楚,他認為該說的簡單兩句說明白後,就絕不會再多說一句,再怎麼追問,他還是不會說。

  "你跟這位朱小姐認識很久了嗎?少爺?"雖然明白只是多此一舉,他還是忍不住又問道。

  "那要看你是怎麼算的嘍!"朱鎖鎖嘴裡塞滿炒飯,草草嚼兩下,和著口開水吞咽下去,還誇張地拍拍胸口。

  忠叔忍不住又搖頭。他不是不懂得率性自然的好,但到他這年紀,他喜歡一切按規矩來;吃要有吃相,坐要有坐相,談吐要文雅、舉止要優雅,態度要大方得宜。可這叫什麼鎖的女孩,沒有一樣符合這規矩。

  "你說你叫'朱鎖鎖'?"他著心打量她。因為有了年紀,口音有點濁,咬字也不是很清晰,朱鎖鎖名字那兩個疊字叫起來又拗口,他吐出口中不是"餿了"就了"瘦了"。

  "嗯。你叫我鎖鎖就可以。"朱鎖鎖點頭,想想又若無其事地加了一句說:"不過,你還是叫我'朱兒'好了,叫起來比較順口,也比較親切,對吧?"

  朱兒?!

  高陽湖猛地怔了一下,愕然抬頭,發愣地看著她。

  他對這個名字很敏感,下意識地受牽引;心裡那團疙瘩,隨著這名字的烙印,愈擴愈大。他就那樣愣望著她,若有所思地,眼光因思索而感癡凝,出神地凝視住她。

  那種叫他似曾相識的感覺回來了。

  朱鎖鎖臉上那種玩世不恭的神態,那種似笑非笑、撇撇嘴角的模樣,如此讓他想起一個人。雖然用"玩世不恭"來形容女孩子,不是很貼切,但在,她那表情神態,就讓他想起那種水手性格的標誌,想起那個水手性格的男人——朱奇磊。

  朱鎖鎖和忠叔拉雜地閒扯一會,回過頭,見高陽湖楞楞地瞧著她,神氣古怪又若有所思。她看看自己吃去一口尚剩下半匙的炒飯,又看看他,順手將那半匙炒飯喂到他嘴巴。他動也不動地看著她,張口將炒飯吞下。眼光始終沒有離開她。

  看他的表情,還像在出神狀態,但那眼神卻很清醒。忠叔覺得詫異又迷糊又不解,這一切實在不太對勁。

  "少爺?"他試著探詢怎麼回事。

  高陽湖移開視線望向忠叔。

  "怎麼了?"冷靜沉穩的眼神倒使忠叔懷疑自己的多心。

  "有件事我忘了告訴你——"忠叔臨時改口,決定不多管閒事。男女的事本來就很平常,沒什麼好大驚小怪;再說,他相信高陽湖做什麼事都自有他的道理。而且,即使他想管也管不了;反正高陽湖也不是小孩了,他決定不再多口囉嗦,落得清閒。

  從高陽湖父親那代起,他就在高家幫忙了。雖然和高家沒有親緣關係,但三十幾年的情誼比什麼都強。他沒有親人,一直住在高家,久了倒也成了高家的一份子。高陽湖對他一向尊重,從來沒當他是僕人;他也把他當小輩,不管他聽不聽,關於他的事,他也都要管上一管。

  不過,一切還是都按照規矩來。就像他稱呼高陽湖"少爺"。他其實並不真正插手管他的事,頂多倚老賣老,說上兩句而已;至於高陽湖聽不聽,那是另外一回事,他也實在管不著。

  "什麼事?"高陽湖問道。

  忠叔拿眼角偷偷瞄狼吞虎嚥的朱鎖鎖,若無其事說:"魏小姐一晚上打了好幾通電話找你,我跟她說你還沒回來,她不死心,說是要親自過——"

  話沒說完,門鈴趕急地鬼叫起來。

  三人自然反應地對望一眼。忠叔咕噥著,不高興地去開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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