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流歌 > 夜黯玉鉤冷 | 上頁 下頁
十三


  寶鉤正欲說話,小腹忽然一陣劇烈的攪痛。她急忙掩住腹部,痛得幾乎蜷作一團,冷汗一顆顆落下,身子一歪便撲倒在桌邊。

  「寶鉤!」剛送走御醫的銀戟大驚失色,「你怎麼了?御醫,快請御醫回來!」

  「銀戟,」寶鉤勉強睜目,困難地說:「好、好痛。」

  「別怕,別怕,一會兒藥就煎好,你忍著點兒。」

  「你若給她吃藥,她的死期就不遠了。」一直默不作聲的汲黯忽然開口。

  「九公子,你——什麼意思?」銀戟抬首,驚怒交集。

  「銀戟,」寶鉤握住他的衣袖,懇切地說:「你別著急,這、這位公子他是想救我,你——莫要怪他。」她虛弱地一笑,忽地咬緊下唇,似是更加疼痛。

  汲黯踏前一步,「寶姑娘身上先天帶著一股奇異的熱毒,不是尋常藥物可以治癒的,若施藥不當,那只有雪上加霜。」

  「九公子,請救室鉤,侯爺命銀戟請公子來便是為了此事。侯爺說了,請九公子務必救救師妹,若得公子相助,侯爺府從此深感大德……」

  「小侯爺太客氣了,」汲黯微微一笑,「在下自當盡力。」

  「銀戟,」寶鉤驚道,「你要做什麼?」

  「九公子是當今神醫,」銀戟微笑,「十三少讓十二少送你來京,便是求九公子為你診病。你隨他去,過些日子侯爺回來,便去接你。」

  「不、不要——」寶鉤下意識地撫著猶在巨痛的左肩,她不要隨這人去。

  「寶姑娘還真有些孩子氣,」汲黯溫和地笑笑,從銀戟手中接過寶鉤,「轉告小侯爺,請他放心,一月後在下自當完壁歸趙。」

  不要!寶鉤想要掙扎,四肢百骸卻偏不聽使喚,綿軟如泥,意識飄忽起來,隱約中聽見銀戟的聲音——

  「一切勞煩九公子。」

  碧紗窗外,寒竹影斜。

  一道修長清俊的身影映在窗紗上,冷冷的,淡淡的。

  汲黯就坐在窗邊,手上捧著一卷書冊,那黝黑深沉的眼眸,若有所思地飄向窗外。

  「公子,」有人進來,恭敬地躬身行禮,「默公子派人傳話,他已到北京,王爺命他留下,暫時不能來見主子了。

  「唔。」汲黯漫不經心地應了聲。

  「為什麼?不是說讓默小子去開封幫助周王麼?」燈影裡忽又轉出一道人影,此人鬚髮花白,正是須白眉。

  「這個——王猛不知。」那人身子彎得更低了些。

  「可以了,你下去吧。」汲黯揮揮手。

  「默公子的信使,正在偏廳等您,您——不見見麼?」王猛似乎猶豫了一下,還是鼓起勇氣說了。

  「不見,」汲黯放下書卷,長指支額,「跟他說,默若問起,就說我知道了。」

  「啊?」王猛怔住。

  「嗯?」汲黯側首看向他,眸光似水。

  「是!」王猛大聲答應,轉身離開了。

  見他走遠,須白眉方才開口:「周王處境危險,王爺為何反倒讓狐默那小子留在北京?」

  「這是明擺著的。」汲黯緩緩起身,幽幽地歎道:「皇上要動手,必然從周王開刀,王爺便是想要應付,也不能揀在此時。這『私心』二字,哪個臣子當得起?」

  「你是說——」須白眉微怔,「王爺要犧牲周王麼?」

  「說不上什麼犧牲,」汲黯冷冷地道,「一將功成萬骨枯,這種事情,幾時免得了?」

  「可周王不同,他是王爺的同母弟弟……」

  「你沒明白我的意思,」汲黯轉身,注視著他的眼睛,慢慢地說:「若非因為周王是王爺的親弟弟,皇上怎會拿他開刀?而周王若不是王爺的親弟弟,王爺又豈能不加反抗?王爺若在此時有任何動作,天下後世,會落個什麼名聲?」

  「這步棋,走得狠!」須白眉一怒起身,「老子這便進宮,當面問問皇上!」

  說完轉身就走。

  「站著!」汲黯皺眉,「你去做什麼,君無戲言,你問著皇上,皇上便會收回成命嗎?」

  「可是——」須白眉雖不甘願,但仍是慢慢地走回屋內。

  「此事,絕不是皇上的主意,」汲黯慢慢地揉著額角,沉思著說:「皇上身邊的人多半心慈手軟,除了黃子澄與齊泰,沒有別人——是了,我料必是黃子澄。」

  「這條瘋狗,老子去宰了他!」須白眉怒道。

  「你若要自尋禍端,那便去吧,我不攔著你。」汲黯端起桌上的茶盞,淺啜一口,大約是嫌涼,又擱下。

  「那我們便坐以待斃麼?」須白眉洩氣地坐下,不甘地問。

  「後發制人你懂麼?」汲黯淡笑,「百里長青都未有動作,你何需著急?只管飲酒作樂,時候到了,不用你我操心,憑默與周王的牽繫,他那裡就先沉不住氣。到時候再說進宮問皇上的話,也還不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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