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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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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一驚抬頭,此時日光耀眼,那人背對著陽光,看不清臉面,身形卻格外窈窕,他一時間竟有些恍惚,一個名字便脫口而出:「雀兒?」 那人又走近兩步,俯下身去,「公子,是我,韓風。」 韓不及看清眼前的人,臉上那還不及散放的光彩便驟然流逝,「有什麼事?」 「穀主要見你。」 韓不及答應一聲,站起來,往山谷裡面走。 韓風終於忍不住,「公子,你還在想著她嗎?」 韓不及猛地回頭,眼中的光芒竟然有幾分兇惡的,「你說什麼?」 「楚雀舌!」韓風一副豁出去了的模樣,「她不會回來了!人家是撫遠王爺嫡親的甥女兒,怎麼可能再回到這偏僻的落陽穀裡來?你再怎麼惦記她,她也不可能再回頭,你又何苦再想著她?」她一口氣說完,才意識到自己剛才說了些什麼,驚恐地掩住嘴。 「韓風,你糊塗了嗎?」韓不及淡淡地說,「我怎麼會想她?她如果不走,我們這落陽穀裡整日吵鬧不休,還能安靜地練功嗎?」抬起頭,遠遠地看到一大片杏花林,正是開花的時節,深深淺淺的淡粉,淡紅,在風裡輕輕搖曳,忽然想起三年前的那個夜晚,那雙烏溜溜的眼睛躲在那樹後,賊兮兮地偷看他練功,滿臉又驚又羨的模樣……真是太吵了。 「以後再說這樣的話,我就按穀裡的規矩處置你,你要記住。」韓不及說完,轉身就走。風吹著凋落的花瓣迎風飛舞,粘在他烏黑的發上,他冷冷地把那花瓣拂落,雀兒,你竟是王府千金呢…… 韓風順著他的目光望向那片杏花林,三年前的一天,韓不及在林子裡練功,由於劍氣太盛,滿林的花無一倖免,韓秋水為此還責怪他不懂得收放自如控制劍氣。只有她知道他是故意的,他當時那樣憤怒,她以為他會從此忘了楚雀舌,沒想到當天夜裡,他就在那片死去的杏花林裡種下了新的杏花樹,三年了,杏林終於又開出了大片粉嫩的花朵,只是那個遠走他鄉的人,永遠也不會知道…… 「為了修習《落陽心經》,你已經三年沒有出谷,好孩子,難為你有這樣的定力。」韓秋水含笑看著他,眼神驕傲得像是在看自己此生最心愛的作品。 韓不及斂眉垂首,並不答話。 「師哥如果知道你已經練成《落陽心經》,一定不敢相信。」韓秋水笑著,「當年他一口斷言你的體質不適合韓門武學,還說他的女兒才是武學奇才,結果呢?」唇邊勾起一抹冷笑,「楚師哥,你也有看走眼的時候!」 韓不及烏黑的眸子裡掠過一抹難以察覺的傷痛,她不是做不到,她只是不願意,雀兒,為什麼你總是能把我最珍愛的東西棄如敝屣?你不想做的事,我都已經替你做到了,為什麼還不回來? 「不說這些。」韓秋水終於從對楚燕然的怨懟中解脫出來,吩咐韓不及,「洛陽又要開武林大會,師父年紀大了不想再奔波,你去看一看,不必帶十二婢,也不必特意露面,中原武林的事,咱們慢慢地退出來,不要再插手。」 他點頭,「是,師父。」 去洛陽……雀兒,我本不想現在打擾你,但天意如此,時間已經到了,你必須跟我回來。 信陽府這些天格外熱鬧,並不寬敞的街道人群熙熙攘攘,人頭攢動,各色攤販叫賣聲此起彼伏,擁擠中卻透出別樣的溫情來。 太陽漸漸熱烈起來,單落紫走得久了,不免口乾舌燥,額上也滲出一層薄汗,見不遠處有一家茶館,門楣上題著四個大字——「清秋茶舍」,雖然不大,卻透出十分的潔淨。單落紫心中歡喜,便走進去吩咐茶博士:「沏壺雀舌,隨便幾樣點心,快些。」 她話音未落,旁桌一人驀地轉過頭來,若有所思地望著她,卻是一名白衣公子,眉目極清俊的模樣,一人一桌,緩緩地啜著茶。 不多時茶博士端來一壺茶,還有一碟金黃酥脆的點心。 落紫一邊喝茶吃點心一邊打量這店裡的客人,果然熱鬧非凡,各色人士三五成群,吃茶聊天,略聽了一聽,全是武林大會的話題。 正吃著,門外忽然一陣喧鬧,落紫順著聲音瞧過去,五個裝扮各異的紫衣人橫衝直撞進來,她不免驚慌起來,拿起包袱便想離開。 「落紫妹妹——」為首一人手裡握著一柄摺扇,身上穿著妖豔的亮紫色袍子,笑盈盈地說,「這麼著急是要去哪裡呢?」 落紫心知躲不過,索性坐下來,笑道:「本來是要走的,大公子既然來了,坐下來喝杯茶吧?」 「如此甚好。」紫衣人緩緩坐下,自己斟了杯茶,其餘四人一字排開站在他身後。 落紫見他手上的動作,滴水不露,知他早有防範,心裡不免著急,四下打量一番,旁人見這五人兇神惡煞,早已躲得遠遠的,連那茶博士也不知去哪兒了,只有隔桌的白衣公子依舊紋絲不動,自顧自地喝著茶,旁若無人的樣子。 落紫一轉眼瞧見他腰上佩劍,心中便有了計較,新換了杯子斟了茶,遞到紫衣人手上,笑道:「大公子與小妹飲茶,那是小妹的榮幸,怎能勞大公子親自斟茶?這一杯,大公子若能飲了,便是小妹的榮幸。」 紫衣人目光閃爍,坦然接過,仰頭一飲而盡,落紫已經暴起發難,揚手掀翻了桌子,那盞兒、碗兒、碟兒便「丁丁當當」落了一地。紫衣人貫有潔癖,急忙退後,只這一刹,落紫已然退到白衣公子身後,哀聲道:「公子救我。」 紫衣人拂去衣上水珠,冷笑,「你是什麼人?」 白衣公子連眼皮也未抬,依舊喝著茶,紋絲不動。 落紫高聲道:「你連韓門落陽穀的人也不認識,豈不羞煞?我勸你莫要再逞強,當心將你的狗命折在這裡!」 白衣公子眼波一閃,落紫與他目光對上,只覺得眼前的這雙眼睛黝黑深沉,雖然波瀾不驚,卻深不可測,一時間不知道自己是否過於莽撞,然而命在旦夕,卻也顧不得許多了—— 紫衣人疑惑地瞪他,「韓門落陽穀?你是韓不及?」 白衣公子摸出一塊銀子放在桌上,起身欲走。 落紫大急,紫衣人卻格外高興,仰天大笑,「落紫妹妹,你這出空城計唱得太沒計較,別說此人不可能是韓不及,便真是韓不及又怎樣?我一樣打得他滿地找牙——」 話音方落,耳邊便聽利刃劈風之聲,紫衣人閃躲已然不及,拼命縮首側身,心知必然躲不過。半晌卻發現自己竟然毫髮無傷,驚魂甫定,才瞧清楚兇器原來是一支竹筷,筆直地插在他腳邊的青磚地上,深深地嵌了進去。 紫衣人這一驚非同小可,「你——真是韓不及?」 白衣公子並不打話,抓起桌上的包袱便往外走,落紫緊隨其後,臨走前還沖紫衣人輕蔑地哼了一聲。 出得店門,天色已經稍晚,人潮散了些,落紫緊跟在白衣公子身後,邊走邊說:「小女姓單,閨名落紫,今日之事多虧公子出手相助,小女日後——」 「你怎麼知道我是韓不及?」白衣公子側首問她。 「您的佩劍啊——」落紫笑道,「滌光劍,《名劍譜》排名第三,便是藏身鞘中也難掩其鋒芒,天下能佩這把劍的,除了您還有誰呢?更何況——」 韓不及眼波一閃,「何況什麼?」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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