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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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雀舌痛得幾乎說不出話,好半天才勉強從地上支起上半身,「你、你——」 韓不及就站在她面前,居高臨下地望著她,「就知道是你。」 「知道是我還暗算我!」雀舌爬起來,不顧形象地揉著屁股,「摔死我了。」 「這是給你個教訓,莫要偷看別人練功——」韓不及淡淡地卷起手中的白練,「否則以後怎麼死的都不知道。」 雀舌這才看清,他手中的「劍」竟然只是一條白色的腰帶,這樣的武功,已經不只是高強,簡直是可怕了—— 「你在發什麼呆?」韓不及皺眉,「我說的話,你可聽到了嗎?」 「你、你說什麼?」 「我問你今天上哪裡去了?」韓不及疑惑地看她,「真的很可疑,你這麼愛睡的人,這半夜還在外面閒逛——」 「我——」雀舌左顧右盼,好半天才說,「我肚子餓嘛,所以出來找東西吃。」 韓不及不禁莞爾,「也是,她下令不給你飯吃。」 過了今夜,看誰笑得比較開心!雀舌在心裡惡狠狠地想著,臉上卻不敢流露出來,笑眯眯地說:「你最近很用功啊,還是不要太累著比較好,我看你臉色不太好呢——」說著還故作豪爽地拍拍他的胳膊——因為拍不著肩,只好拍胳膊——「早點睡吧。」便蹦蹦跳跳地跑走了。 「等等!」 雀舌心裡暗暗叫苦,他不會是發現了什麼吧?臉上卻不敢露出來,皮笑肉不笑地回轉身,「什麼事?」 「過來!」韓不及豎起一根食指,勾了勾。 憑什麼你勾勾手我就要過去?雀舌心中不憤,又不敢違逆,只好一步三挪地蹭過去,小心翼翼地望著他,「做什麼?」 「這個——」韓不及邊說邊從衣襟裡摸出一個小小的包裹,遞給她,「給你。」 「這是什麼?」楚雀舌疑惑地接過,用雪白的綾子包著的,一隻小小的銀盒,掀開來卻是滿滿的酥點,「一口酥!」她驚呼。韓不及微微一笑。 「你從哪里弄來的?」雀舌本來就餓得厲害,忙不迭地吃了一塊,入口酥脆甘香,京城五味居的東西,果真名不虛傳。 「上月我去京城辦事順道帶回來的。」韓不及含笑看著她頰上沾著的糕點渣。 雀舌卻不留心,一徑地狼吞虎嚥。 「別再跟她作對,你不是她的對手——」他忽然這樣說。 雀舌塞了滿口的酥點,無法開口,只好張著一對無辜的眼睛瞪他。 「何苦為難自己呢?」他低低地歎了口氣,伸手撫了撫她的鬢髮,「早點睡吧。」 雀舌怔怔地抬頭,看著他的背影慢慢消失在杏花林的盡頭。今天的韓不及似乎跟平常有一點不同,多了些——寂寞。 雀舌眼睜睜地看著滿天星子隱去,一輪下弦月探出頭來,她長長地吐出一口氣:時間到了,她苦苦等待的機會終於到了。 她不再遲疑,把早早準備好的包裹縛在肩上,推開窗格,輕輕巧巧地一躍而出。 這一夜冷月清輝,照得天光明亮,路並不難走,雀舌卻有些怔忡,這大概是她這一生最大的冒險,害怕是難免的。 從茂密的草叢中拉出早已藏好的竹排,竹排四周綁著幾隻羊皮氣囊,使得竹排穩穩地漂在水面上——這是去年湯九律造訪落陽穀的時候,她向湯九律學來的辦法,早已準備好了,只等這個機會的來臨。 雀舌把包裹放在竹排上,正要割斷繩索,向腰間一探,卻是空落落的,這才想起自己的匕首大概落在房裡了。本來一把匕首是沒有什麼,但那是爹爹留給自己的唯一東西——雀舌只猶豫了片刻,便沿著原路飛奔回去,只盼菩薩保佑吧! 然而這一次菩薩卻並未保佑她,雀舌剛從窗沿躍入房中,便感到背心一緊,硬硬的,似乎是一把匕首。 「你想找些什麼?」有人在背後輕笑,譏誚地問。 雀舌臉色刷白,一個字也不敢說。 「你終於——」他的呼吸慢慢急促起來,雀舌感到頂在自己背心的匕首在微微發抖,「還是要離開這裡嗎?」 「我本來就不屬於這裡。」雀舌慢慢平靜下來,卻不敢回頭,「韓秋水,還有你韓不及,你們不是都盼著我早日離開這裡嗎?」 「你、你這個——」韓不及咬牙,嘴裡艱難地迸出幾個字,「你這沒心沒肺的小丫頭——」 眼見著東天慢慢發白,雀舌心下焦急,自己的目的已然敗露,韓不及的武功又高出自己太多,硬闖固然無用,但事已至此,焉能就此退縮?放手一搏,還有生機也說不定—— 想著,暗暗提氣,正欲轉身拼力一擊,耳邊忽聽「哇」的一聲,頸後黏膩的觸感緩緩地順著頸項蔓延下去,鼻端便聞到一股濃郁的血腥氣。 「韓不及?」雀舌大驚,顧不得許多回過身來,韓不及站在她身後,臉色慘白,唇邊一抹刺目的紅色,身形搖搖欲墜,「你這是怎麼了?」 「不、不要你管——」話未說完,他的身子向前猛地栽倒。 「韓不及!」雀舌搶上前去,卻仍然晚了一步,他已然一動不動地伏在冰冷的地面上,手裡緊緊地握著一柄匕首,並未出鞘,手柄上鑲著一塊溫潤的和田寶玉——正是爹爹留給她的防身之物。 天色慢慢地亮起來,雀舌不敢再耽擱,只得放棄匕首,一路狂奔而去。 三年後 韓不及坐在碧水寒潭邊柔軟的芳草地上,背靠著青楓樹幹,軟軟地把頭靠在屈起的右膝上,怔怔地,不知在想什麼。 身後有人說話:「該回去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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