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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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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到她必然的離去,造成我莫大的恐慌。我和她一直是互相扶持的,我們分亨彼此的秘密,悲傷兩人一起哭,快樂兩人一起笑。 如今,她回國在即,我卻害怕她的離開會令我溺斃在茫茫人海。 我強撐笑容送她上飛機,她一走,我立刻奔到洗手間大哭特哭。 我沒想像中堅強,因為有她在,我的思鄉病不至於太嚴重,然而,她走了,我腦海不由自主地遙想家裡的一切,想念爸媽,想念堇的豪邁、玫黃鶯出穀般的聲音、淩刀可惡又可愛的惡作劇、齊開雲要笑不笑的嘴臉,甚至是臥室裡的床鋪,都在我的想念範圍。 為了停止自怨自艾,我更積極地參與各項活動,把自己全身的精力榨幹,回到家只剩洗澡、躺到床上的力氣,不再有多餘的空閒思念臺灣的一切。 學期告一段落,我迫不及待的搭飛機返國,開心的擁抱每一個未接機的人,包括齊開雲在內。 我實在太激動了,以致在機場流淚的反而是我。 當我抽抽噎噎地面對眾人(媽媽、堇、淩刀、齊開雲),大家都嚇了一跳。 媽媽和堇憐惜地抱抱我,安慰我一些話。 平日開慣玩笑的淩刀不自然他說些不相稱的勸慰辭,什麼"一年很快就過去了""送你一張相片,聊慰你相思之苦"的話,逗出我的笑容。 我又哭又笑的捶她一記,她喳呼的嘲笑我的力氣小如螻蟻。 她們三個去幫我領行李,齊開雲陪著我在咖啡室坐了一會。 "真覺得熬不過,就不要讀了。"他突然冒出一句。 我訝異地盯住他,他的話聽不出嘲弄意味,而他如此正經的表情我從未見過。 即使恩鄉病一犯再犯,我從沒想過要放棄學業。 我認真無比的搖頭。"這是我的選擇,找會堅持到底。" 他像是松了口氣,又夾帶些許失望,他遲疑她問:"念完大學,想繼續讀研究所嗎?" 我考慮片刻。以我的大學成績,申請研究所並非難事,但我不想將時間全花在校園,進修的法子很多,入研究所不是唯一途徑。 "不進研究所,找想找一份工作試試自己的能力。" "在加拿大?"他低聲問。 他緊張的口吻令我沉默半晌,猜不出他的著急所為問來,我笑著反問: "我留戀的是臺灣的人、加拿大的風景,你說,我是留在臺灣還是加拿大好?" 他深吸口氣,接著大笑出聲:"好傢伙,分明在捉弄我!" 我不答,笑嘻嘻的睨他,也不催促,慢吞吞的啜了口咖啡。 "加拿大再美,還是自己的國家好。"他意有所指的提醒我。 "也不儘然。"我緩緩的堵他一句,捏起盤子的點心,含人口中。 "別吊人胃口,快說!"他沉不住氣的靠過來,拿開我手上的咖啡杯。 我不理他,托起點心盤,提議: "我們來比賽,你先吃完,我就說……" 話沒講完,他迅捷無比地搶過盤子,兩三下解決整盤小蛋糕。 我目瞪口呆的瞪著光溜溜的盤面,嚷了起來:"你吃那麼快幹嘛?!我還沒說出比賽規則。" 他幾近無賴道: "反正我贏了,你得乖乖回答我的問題。臺灣還是加拿大?" 碰上不服從遊戲規則的人,我認了。 "臺灣。" 接著我又隨口問:"怎麼你比我爸媽還來得緊張?" 他擺擺手,起身到櫃檯要了一盤蛋糕。 再回來時,那盤蛋糕塞了我滿嘴,早把剛剛的疑惑扔進了垃圾筒。 大學的最後一學期,住了三年多的宿舍被房東收了回去。不得已,我搬進另一幢三人同住的公寓。 我的室友是個面貌冷酷、內心如火的北歐女郎,另一位室友……老實說,我不知道他姓啥名啥,只曉得他是個男的,和我一樣是中國人,至於為何遲遲見不到廬山真面目,北歐女郎也不知。 晚上,我支著兩頰,坐在窗前看雪景,風與雪花配合得天衣無縫,飄散的六角形結晶體更能使人感覺它的生命力。 我想著,興致一起,伸長上半身,撈過素描本,就著暈黃的街燈描繪白雪覆蓋的街景。 畫得正樂,窗戶前猛然現出一張臉。 我吃驚的張大口,不由自主地想起這裡是三樓。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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