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雷恩娜 > 滇門名花 | 上頁 下頁 |
十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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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只是想唱歌給你聽的…… 柔軟的語調鑽入腦中,掌心再度緊握成拳,關節劈哩咱啦爆出巨響,嚇得眠風差點撲進宋玉郎懷中,很想兩人抱在一塊發抖。 此時—— 「我說不要!這兒沒有女人,沒誰需要這種東西。你快走啦!」外頭甲板上,赴雲不知同誰鬧著,正值變聲的語調帶了點尖銳。 「嘰哩咕嚕嘰哩咕嚕……」一連串番話,聽不懂。 少年忍著氣,再次強調,一個字一個字慢慢說,外加比手畫腳。「我說,我們這艘大船,對對,就是這艘,你現在站的這艘,這裡做事的全是男人,沒有女人,所以沒有人要買你的東西,用不上的。」他指了一條路,是今日許多弟兄投奔的方向,他尚未去過,但以後總是會去的。「往那裡走,一直走一直走,有很多姑娘,這些胭脂水粉、梳子釵子她們會買。」最後比了掏錢的動作。 「嘰哩咕嚕嘰哩咕嚕嘰哩咕嚕……」有聽沒有懂。 「不不,不是我要買,是姑娘會買!」天啊!赴雲挫敗地抓扯頭髮。 眼前四十歲左右的婦人纏頭巾,身著異族衣裙,他分不清她是屬於哪一族的,怎會流浪到兩湖這兒來?還一句漢語都不會,比蘿蔔頭還難溝通,簡直是雞同鴨講、長白山變長江。 「嘰哩咕嚕嘰哩咕嚕嘰哩咕嚕……」佈滿風霜的褐色臉龐,眼睛帶著乞求,由赴雲煩躁的臉上轉向,對著他身後的男子繼續嘰哩咕嚕著。 「燦爺——」赴雲掉頭見到來人,眉愁成八字,瞥到眠風躲在後頭,對著自己一瞪眼,做出個抹脖於的動作。嗚嗚!慘了! 婦人瞧容燦直直盯著,默不作聲,以為對自己的貨感興趣了。她大喜,乾脆將肩上的扁擔卸下,兩邊的大籃子裝滿雜貨,她拿起幾樣兜到他鼻下。 「嘰哩咕嚕嘰哩咕嚕……」熱情推薦。 沒人知道容燦在想些什麼,表情古古怪怪、若有所思。 半晌,他抬起一隻手格開那婦人遞來的雜貨,聲音持平地回答,「我尚未成親,沒有媳婦,不需要買這些女人家的東西。」接著目光稍轉,「你背上這把琴——」流利的苗族語言吐泄出來,只差音調不夠柔軟圓滑。 見容燦肯出面打發,赴雲抹掉額上冷汗,噓了一口氣,明明會嘰哩咕嚕卻現在才出來嘰哩咕嚕,唉唉—— 賣雜貨的婦人卻是一怔,未料及會聽到苗族語,她眼角笑紋加深。 「這是三弦苗琴,我父親曾是制琴師傅,這把苗琴是我自己做的。」 容燦抿唇不語,一把苗琴蕩得他神思飄離。 「你喜歡彈琴?」婦人問道。 「我不會彈。」他回得極快,眉聚攏了起來,彷佛彈琴不該是男子漢大丈夫做的事。 婦人笑著。「苗族男子彈三弦琴、吹笙歌,向心怡的女子求愛。」 ……會唱好聽的歌、跳好看的舞,會吹苗族笙歌,他會嗎?哼…… 容燦臉色沉得難看,盯著那把苗琴一眼,旋身便走。 身後傳來婦人的惋歎。「苗族男女將情意藏在琴聲之中,和琴而歌,能知其心意。不會彈琴倒還好,能聽得懂琴聲便足夠了。」 我只想他聽我唱歌,心裡便歡喜,他會不會唱,又有什麼干係…… §第五章 始覺其中有真意 天,灰濛濛。十二月的滇東高原,雪如羽絨,如柳絮隨風。 一人一馬在山道上緩行,細雪落在男子寬肩,隨著馬背起伏,從他披風上紛紛跌落,不留半點飛花,倒是那匹健壯的褐毛滇馬,在原就足跡雜遝的雪地裡添上新的蹄印。 許多事是莫名其妙的。 仿佛有兩個自己,一個是熟識多年、理智的自己,一個卻陌生而知心、由混沌之中出生。從一把琴開始,兩個自我無時無刻不在暗自較勁,而孰勝孰敗,結果已然分曉。 要不,他不會強逼六弟暫理幫務,不會將大船丟給張鬍子和青天月,更毋需在這惡劣天候,在滇黔高原上尋她蹤跡。 如此行為,目的是何?容燦並不確定,畢竟,許多事是莫名其妙的。 灌了口酒,灼辣的汁液流入肚中,翻滾著溫暖。翻身下馬,他眯眼辨明地上足印,確認是方才在茶棚的幾人所留。 那一行人中有男有女,全做苗族裝扮,隨身卻是中原兵器,無一人使異族刀劍,與店家要茶時,雖話語簡短,已聽出非純正苗都語言。其中怪異之處,容燦自然暗暗留心。 「去。」拍了拍馬,放它自由離開。容燦施展輕功奔馳,腳下不沾片雪。 約莫一刻鐘,丈外雪坡傳來打鬥之聲,他迂回繞至前頭,身軀背靠在岩石後,由此角度清楚望見,一個小姑娘讓人脅持,頸上架著兩把九環鋼刀,她向來心高氣傲,腳彎處挨了一腿,她雙眼怒瞪、咬牙挺著,不跪就是不跪。 「金鞭霞袖,你不管親妹死活嗎?再不束手就擒,休怪刀劍無眼。」女子頗為狠厲,劍尖猛往沐灩生可人的臉蛋招呼。 「唉,你說話好生奇怪,刀劍本來就沒眼睛,我為什麼要怪它們呢?」 一瞬間,莫名的情緒湧上心頭,聽她說話方式,容燦忍不住揚起唇角。 他身子整個伏在石上,變換方位,爭鬥現場一覽無遺。包括那名叫囂的女子,共兩女三男圍攻沐灩生,女使軟劍、男使鋼刀,而金鞭擋得密不透風,相互僵持,六人噴出的氣息化成團團白煙。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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