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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四


  書閣的內室,容韜赤裸著上身在寒冰石上盤腿打坐。

  寒冰石源源不絕的寶物,終年不化,透著凍冷寒氣,尋常之人觸碰片刻,往往抵受不住它發出的刺骨冰寒,若是身具武功底子,懂得運用內力周旋體內的奇經儲備脈,克服寒冰石源源不斷的寒氣,則豐沛之氣人於經絡,轉相灌溉,溫健腑髒而內力盈滿。

  但,水能載舟,亦能覆舟。

  寒冰石助長了內力修為,若習武之人使用不得法,那沁寒之氣逼入體中,無法周轉化去,幾日下來,寒氣必會侵害陰陽維脈,屆時體外冷熱交迫,體內則心痛難熬。

  寒冰石上的男子正反其道而行,這是他想過「自損”的最快方法。

  盤坐已過一炷香的時間,容韜故意不運勁抵抗寒冰之氣,冷意肆無忌憚由周身大穴竄進,他微微睜開雙眼,感覺房中如同北疆的冰天雪地,呼吸間,七竅流動著白煙似的氣息。

  冷,無止境的寒霜罩身,唇漸漸變得青白,他臉色卻紅赭異常。

  在這緊要時分,一抹可人的身影仿佛是水中映月,緩緩在眼前展現,容韜瞧不清楚,只約略捕捉到那翠色幻象……一個不該在這裡出現的人。

  容韜蹙著眉用力閉上眼睛,然後再度開啟,那個影像沒有消失卻更加的明朗清晰。

  他瞧見了她,那雅致而美麗的臉龐,有著牽扯著他的思緒清靈眸光,那張唇半開半合好似在說些什麼,他聽不見音波,心受干擾,冽寒和燥熱兩股力量在體中陡地轉劇,不斷地翻來覆去。

  捨不得放棄翠影的模樣,容韜不願凝神合眼,突覺一隻素手將香帕觸著自己的額頭,傳來淡雅香氣,他的心動得飛快,隨著幽香飄浮縈回,然後爆裂成千千萬萬片,他沖不破魔障,從此墜入了魔道。

  猛地,喉頭湧上腥甜,殷紅的血溢出嘴角,是冰冷而黏稠的液體。

  「韜!”那女子驚喚,語帶哭聲,身子朝他撲了過來。「韜——”

  他知道有人喚著他的名,卻怎麼也做不出回應,身體如斷線的傀儡,由寒冰石上跌落,碰觸到的除了堅硬的地板,還有著柔軟、溫暖的懷抱,虛無縹緲的幻影化為真實,那女子攬住他的頭,似乎在哭。

  緩緩將梨花帶雨的她映入心田,容韜的身軀有了自由意識,不顧一切朝她身上的暖意貼近。

  虛弱地扯出一個笑,他的唇動了動,卻始終叫不出她的名字,茫然的黑暗對他兜頭罩下,緩緩合上眼,他在卿鴻懷中喪失了意識。

  再度睜開雙眼,容韜的腦中有片刻混沌。

  四周盡是熟悉事物,他平躺在主房的大床上,絲被蓋至腋下,他一手擱在腰側,另一隻則被包裡在一團柔軟當中。

  眼神向旁移去,那顆小小頭顱枕在床邊,黑而軟的髮絲披散開來,隨著女子淺淺的呼吸輕動,撩撥著他裸露的臂膀,引起肌膚微微的酥麻。他的手不好動,原來是讓卿鴻緊緊地握住,大掌困在一雙柔荑裡頭。

  忽爾間,喪失意識前的那些片段躍入腦海,他內心陡動,嘗試要運勁提氣,才稍稍使力,任督二脈已感刺疼,此次恐怕傷得不輕。

  原是經過細心的思慮,借寒冰石之力擾動體內氣息,應付了皇上派來探視的御醫,撤回領兵攻剿閻王寨的旨意之後,有寒冰石相助,他能在短時間內調息養氣,回復功力。

  但,萬萬料想不到她的出現。

  容韜明白那是心魔,愈是在意則愈受牽引。

  「爺,您覺得如何?”高猷悄悄步近,低斂的眉鎖著擔憂,臉上的皺紋似乎變深了。「您已昏迷了一日夜。”

  「是嗎?”容韜疲倦地眨眨眼,覺得自己從未這樣虛弱。

  「爺,這全是屬下的疏忽,當時該要派人守住書閣,嚴禁任何人進入。要不,您也不會傷成如此。”縱使壓低聲音,那自責的情緒表露無疑。

  容韜苦笑了笑,「不怪你……這事,我自個兒得擔這干係。”試著抽起受縛的手,無奈對方握得好緊,她連頰兒也貼在上頭了。

  頓了頓,高猷已恢復靜穩的神態,緩緩述說:「昨日,夫人誤闖暗室,在裡頭發現了您,她沖出書閣吩咐僕役請大夫去,然後命人來知會屬下,等屬下趕到時您已被安置在這兒了,儘管夫人擔憂得淚流滿面,處理事情卻十分冷靜。這一天一夜,她寸步不離守在爺的身邊,任憑旁人勸說,仍執意要親自照料您。”

  她親眼所見他氣血逆轉,這場病十足真實。容韜嘲弄地想著,再次使勁掙脫她的手,那伏著的頭顱受到震動,由睡夢中緩緩醒來。

  卿鴻困頓地眨了眨眼,感覺裡在手心的粗糙大掌離開掌握,她猛地清醒,抬頭望去,那男性面容帶著些微蒼白,深邃的眸光不曾改變,靜靜與她牽扯。

  終於,一顆心回歸原位。等待他回復意識的這段時間,仿佛百年之長,卿鴻凝著他說不出話來,怕稍稍開口,眼淚便要決堤而出。

  「請爺靜心休息,屬下先行告退。”高猷默默離開,將門安靜地帶上。

  容韜收回手,撐高上身坐起,這個動作再簡易不過,竟引來喉間輕咳。接著,馨香襲了過來,卿鴻緊張拍著他的背,一隻手則力道適中地撫著他的胸口,白督清麗的面容近在咫尺,容韜淡然揚眉,見到她頰上的點點淚珠。

  「為何要哭?”他問,聲音低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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