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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二


  §第十章 明月裡寄盡情衷

  寧為玉碎,不為瓦全。

  她傲氣一旦被激起,小腦袋瓜中沒有「妥協”二字,即便得付出巨大代價,只要驕傲不受折損,什麼都不在乎。

  隱秀提出的那些條件,件件全在為難她,他當然不允她答應。但是啊但是,時機不對啊!倘若真如隱秀所說,她失足掉進暗沼,身子一寸寸被沼泥吞噬,能及時救下她的僅有隱秀一個,她該答應,他會要她答應!他祈求她固執的性子能棄守尊嚴一回,為活命,應允那該死的條件!

  恨啊!他真恨這心如刀割的感覺。真恨!

  提住一口氣,傅長霄發足狂馳,不出半刻就沖出護守「傅家堡”的亂林,亂林外是一大片幾望不到盡頭的黑沼澤,有個飄渺的名字——「滄海之地”。

  大大小小、無數沼澤分佈其上,深淺不一,在黑水底下通連一氣,沼澤上錯落分佈著巨石塊。

  不知情的人常以為依著巨石的所在位置移動,定能安穩走出「滄海之地”,實則不然。這片沼澤變化無常,往往最安全的地方反倒是足以致命的危境。

  他飛身立在一塊巨石上,雙目急急環視,沼澤面氤氳詭譎,隱約浮泛著一層霧氣,任憑他目光再銳利,也分辨不出丁點兒蛛絲馬跡。

  「霜月!”他張口厲吼,焦急之情滿溢,面容已狂亂。

  靜得出奇的「滄海之地”無一聲回應,他胸口劇顫,腦門發脹,頎長身形連番起伏,在一塊塊巨石上稍頓、張望、急尋。見不著想見之人,一顆心彷佛教五指無情掐握,痛得他胸臆幾要裂開,比她當初扎實刺入他左胸那一下,更要疼痛百倍、千倍。

  隱秀的話究竟能信不能?他寧願她說謊,但那把銀劍又確是妻子之物,他絕不會錯認。若非真的出事,她的銀劍不會輕易離身、落進旁人手裡。

  她定是來了!他感覺到了。

  他等不到她的信,因她來尋他回去,想同他在一塊兒。

  為了來到他身邊,她曾千里跋涉、不辭辛苦,這一次,她又來尋他,她、她……她以為他不願回去嗎?這個傻瓜,他怎是想和她分離?

  「霜月!霜月”他再次狂喊,丹田之氣忽地散亂,躍至半空的身軀陡地往下急墜,「澎”地掉進沼澤裡。

  身入黑沼泥中,「股強大的黏勁立即牢牢吸住他半肩,他目光狂亂,袖中長鞭下意識正欲祭出,另一條軟鞭已倏然襲至,卷住他腰身猛力拖起,將他甩到某塊巨石上。

  他雙腳甫落,鞭子竟直打對方,逼得來者不得不回鞭自救。

  「你真要殺我嗎?”傅隱秀邊打邊退,守多於攻,音仍似笑。孿生姊弟為了同一個女子大打出手已不是頭遭,她吃過苦頭的,知他為愛妻發起狂來,對她可不會顧念情分。

  「她在哪裡?”傅長霄逼得極近,琉璃瞳漫開血霧。他半身泥汙,散發更如手中烏鞭,每絲每縷皆灌注驚怒,那模樣真如索命惡鬼。

  「她就在這兒呀!是你自個兒沒本事尋到人,我好心來幫你,倒是狗咬呂洞賓了!”她閃,袖尾”唰”地厲響,被對方的鞭梢甩掉一大截寬袖。

  聞言,傅長霄以為「她就在這兒”的意思,指的是「她就跌在這處沼澤、被黑泥吞沒”,登時仰天大叫,一股氣堵在胸臆中,非即時沒出不可。

  他追打傅隱秀,兩條黑影在四散的石上飛竄,他下手極狠,鞭到石裂,每處教傅隱秀山止過之地,全在下一瞬化作碎石。

  到得最後,傅隱秀只能顧著閃避,再也回不了一招半式,那奇迷的笑音卻仍隱隱穿蕩——

  「何必惱成這模樣?你反正心狠,人家不小心賞你一劍,你偏要她也嘗嘗心痛至極的滋味,累得她追在你後頭跑,霄,你其實沒真心喜愛她,你只是覺得她有趣、玩玩的,見她為你痛苦,你心裡可歡喜得很。現下她不見了,你捨不得,再過一段時候還不是雲淡風輕?”

  胸口的痛猛地加劇,以往見她憂思痛苦而強壓下來的憐惜,在這一刻將他反噬。

  掀起的驚濤狂浪兜頭打下,好似他揮擊出去的每記厲鞭,鞭鞭皆當面鞭撻下來,亦打中他心頭,打得他鮮血淋漓、頭暈目眩、永夜難醒。

  口一張,他傾出灼氣。「我喜愛她!喜愛她!真心喜愛!真心的——”

  沒誰可以替代!

  她是他的魂。

  沒了她,他三魂七魄如何歸位?怕要一世癲狂。

  渾沉沉的鞭子又落。

  這會兒,傅隱秀竟不急著閃避,修長身形疾竄到巨石後,懷中似摟抱一物,在千鈞一刻間飛躍到另一塊完好的大石上,她适才踩過的那塊石頭,自然已應聲碎作一地。

  「你喜愛她,還捨得打她嗎?”說著,摟擁在懷的「東西”往前一擋,成了她的護身符。

  琉璃瞳緊緊瑟縮,在電光石火間認出那團「東西”,正是他遍尋不著的人兒!

  哪裡捨得傷她?

  渾身猛震,他暴喝一聲,淩空的鞭梢硬生生調轉方向,打入沼澤裡,好幾坨黑泥濺起,「啪啪啪”擊在他臉上、身上。

  此時際,傅隱秀垂眸瞅著懷裡人兒,受到驚嚇而發白的蜜膚正暈開兩團暖紅,瞧來男人的真心告白果然是帖良藥,藥到病除,啥兒也不懼了,即便落在她手裡,那雙傲然的鳳眸神韻依舊。

  她就愛她這股子硬氣。可惜,這小女子所愛非她。

  「你說要任我香幾口的,咱們慢慢來,往後的日子還長,不急。”傅隱秀淡笑,俯在她耳畔低語,隨即,唇含住她朱潤小嘴淺淺一咬。

  當那雙薄唇放開她的同時,一股綿勁灌入受制的穴位,白霜月頓覺周身輕鬆,丹田又能聚氣。

  「去吧。”傅隱秀道,拋出懷裡的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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