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雷恩那 > 許卿長安 | 上頁 下頁
二十五


  以為僅是自個兒酒醉後的胡亂呢喃,卻聽到正經八百的回話,她聽到他略沙啞道——

  「香香起身離去,那座衙府大堂再如何熱鬧便也索然無味了,我自當追著你來。”

  「追著我來……哈哈,你說你……追著我來……”謝馥宇乾笑兩聲,靜了會兒忽地理解過來,兀自頷首。「是啊,是的,當然得追著我,從帝京遠赴東海……你這一趟是専程為我而來,來尋仇的……”

  本就喝得太醉,遇襲不得不拚勁一搏,此刻慘慘笑著鬆懈下來,她身子前後微微晃了兩下驀地往前倒。

  「香香!”傅靖戰一個箭步沖來,拿胸膛承接她的上身,穩穩托住她。

  「呵……小爺我連站都站不穩了,長安要尋仇,也得送我回去再尋。”她說著胡話,一抬臂搭上他的寬肩。

  如同年少時候勾著肩、搭著背時不時勾攬他頸項那般,只不過如今的她身長矮他一截,欲曲臂勒住他的脖頸便也不容易了。

  傅靖戰抿唇不語,很快調整好兩人的姿勢,一手握住她搭在肩上的手,另一臂從她身後探去環著她的腰,承擔她大部分的重量,讓這只醉鬼還能拖著蹣跚腳步與他同行。

  之前曾尾隨過她,遂知道她目前的居處,傅靖戰撐扶著她繞出暗巷。

  「那……那什麼四虎的,倒在暗巷中……得去報官先行處理,要不明兒一早被人瞧見,要鬧風波的。”謝馥宇喃喃說著,眼前景象卻出現重影。

  她忽然壞脾氣般詛咒了一句。「該死!難得喝得盡興,好不容易把煩心事拋下,幹麼這樣欺負人?偏要這時候跳出來堵人?可惡……可惡……”

  傅靖戰由著她發脾氣,好一會兒才低聲道:「倒在暗巷中的那四人,我的人自會善後,無須掛懷。”

  兩人相靠的影子落在腳下,親密無端的姿態令謝馥宇一時間有些恍惚。

  明明想笑卻也想哭,明明對他深感歉疚卻又覺得他讓她無比煩躁,總搞得人思緒混亂心也淩亂。

  此際,他帶著她彎進另一條較寬敞的葫蘆巷,一路到底,那裡有一處石板矮牆圍起的家屋,家屋是以石磚夯土建造,外表樸實無華卻十分牢固,且冬暖夏涼亦抵得了海風夜夜的吹襲。

  兩人進到矮牆圈圍起來的小前院,謝馥宇忽地口氣不耐地問:「今晚你既來尋我,卻只曉得暗中尾隨,你到底意欲為何?”

  是真搞不懂他在想什麼又有何打算啊!

  面對如今的傅長安,總覺自個兒內心好似吊著十五隻桶子七上八下的,又像脖子被套住一條頸繩,繩頭就在他的掌握中,她隨時處在動盪邊緣,下一步是動是靜、是死是活皆由不得自己作主。

  傅靖戰直接將人帶到家屋的廊前,放她坐在木階上,終才沉靜答道:「我怕你見了我心中不悅,因此躊躇……可最後也顧不得了。”

  他「最後也顧不得”的意思謝馥宇一聽心頭陡凜,一下子便明白。

  她遭那四名惡漢圍攻,最後難以避開四虎老麼那一擊,他什麼都顧不得了只能現身替她擋厄。

  好煩……好煩好煩好煩啊!

  他到底想要她怎樣?她又該拿他怎麼辦?

  眼底有熱氣漫開,不爭氣的玩意兒威脅著要湧出來,但哭有什麼用?

  如她家阿娘血統純正的鮫人來哭的話還能化眼淚成珍珠,可惜她謝馥宇沒那能耐,所以眼淚不值錢,所以幹麼哭?

  她突然起身,起得太快不禁晃了晃,在傅靖戰探手過來欲再扶持之前,她已抓住一旁的木頭廊柱穩住身軀。

  二話不說,她調頭往家屋的邊房走去,幸得才十幾步路而已,加上心緒起伏甚大,讓她每一腳都踩得頗用力,沒怎麼顛便走到了。

  邊房其實就是家屋的小灶房,即使沒點上燭火,謝馥宇依然能熟門熟路地摸進去。

  她站在灶房角落的大水紅前,推掉木板蓋子後,直接把臉蛋埋入水缸中。

  及人腰高的大陶缸裡蓄著滿滿的清水,她藉此醒酒,亦要逼退發燙的淚意以及滿心煩躁。

  傅靖戰自是隨她來到灶房,乍見此景,他本能想上前阻止,但下一瞬便止住步伐,僅怔怔然看著,不懂她為何突如其來這麼做,不由得擔心是否說出口的話又惹她不開心。

  兩人重逢,他想方設法欲靠近,她卻總拒他於千里之外。

  今晚在衙府大堂的宴席上,兩人之間隔著重重人海,他無法不去留意她,她在那群漕幫幫眾中人緣絕佳,混得風生水起,卻看也不看他一眼。

  覷見她拎著酒提早離席,他便也坐不住了,對那些圍繞在身側的地方官員們隨便搪塞一個藉口順利脫身,他默默跟上她。

  看她微顛著腳步邊喝邊走,心情頗好似的,又看她在賣館鈍的攤頭落坐,與人有一搭、沒一搭閒聊,再看她替弱小百姓出頭,逼得四名惡霸當場認錯氣焰全消。

  圍觀的百姓們贊她俠義,受她幫助的那對爺孫亦對她感恩戴德,不少人當場買酒相請,她來者不拒,有多少喝多少。

  一開始她喝得哈哈大笑,瀟灑暢懷得很,但喝著喝著不知何時止了笑聲,人散去了,留她一人在寂寥的街邊角落。

  攤上的爐火冒出團團白煙兒,鍋子裡的湯仍咕嚕嚕滾著,在那人間煙火中,那以碗就飲的獨飲姿態竟若今夜那一彎孤月,彎彎的背脊微向前傾,單手支頤,眸子輕斂著,垂視著那碗中酒汁仿佛看到的是命中倒影。

  暢笑與沉吟,張揚與寂寥,同歡與孤獨,她謝馥宇是他傅靖戰此生至今最無法解釋的存在。

  她究竟想些什麼?

  到底要他怎麼做,她才願意允他並行?如同年少時候那樣在一塊兒……不!不只是那樣,他還要她……要她跟他……

  啪!嘩啦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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