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雷恩那 > 許卿長安 | 上頁 下頁
二十六


  此時,將整張臉浸入水中以求清醒的人猛地直起上身,這一揚,清水被帶起一弧水波,濺濕了一地。

  謝馥宇根本不管發上、臉上不斷滴落的水珠,她襟口都濕透了,衣袖和衫襪亦被濺濕。

  一張開雙眼就看到傅靖戰立在灶房門邊,後者那雙深邃長目攏著太多令她一迎視就覺心煩的東西,那是把整個自己浸入深海中都沒辦法隔絕和忘卻的某種意緒。

  「傅長安——”硬聲喚著,她忽地大步沖到他面前。

  她那神情是惡狠狠的,是狼狽不堪的,卻也是脆弱可憐的。

  「咱倆現下就把話說清楚,你既是來尋仇,那該我謝小爺受著的我就受著,眉頭皺一下就不是英雄好漢!但你這樣拖拖拉拉、磨磨蹭蹭、嘰嘰歪歪的,于你於我都沒有好處,要麼就直接沖著我來,反正伸頭是一刀縮頭也是一刀,你儘管揮刀砍下就對了,給我一個痛快!”

  傅靖戰被她委屈的模樣和暴躁的語氣弄得有些迷茫,他喉結顫了兩下才略遲疑道:「……不是的,我從未說過是來尋仇,我和你之間……怎可能結仇?”

  謝馥宇根本醉猶未醒,還整得自個兒半身濕漉漉,而原就糾纏在心底的事兒此際更加剪不斷、理還亂。

  她揮著一雙小拳頭跺腳再跺腳,這通常是女兒家感到委屈、覺得忿忿不平時才會肯的行徑,在她全然清醒的時候絕不可能使得出來,身為謝小爺的她也不屑這般為之。

  最後她朝近在咫尺的男人驟然撲去,兩隻手揪緊他的前襟,醉著卻閃閃發亮的雙眸似帶滔天怒火,她直視傅靖戰的面龐沙啞道:「我對你那樣壞啊,怎可能不是仇?咱倆這仇結得可深了,當年我對你幹下的那些壞事,你莫非忘了嗎?我對你……對你……”

  她真的醉得夠厲害也煩得夠慘,一直糾結在混沌的現況中突破不了,於是惡向膽邊生,生出某種破罐子破摔、近乎自我毀滅的心態。

  眼前男人已忘卻她當年為滿足私欲所幹下的惡行嗎?

  好啊,那就讓她逮著他再重現一回!

  腦子裡燒成一團,鮮紅熱血在體內奔流,於是欲念再次破繭而出。

  她放縱五感去享受和奪取,放縱了自個兒的這一具血肉身軀。

  縱容著欲望的掌控,她順從想望攬下他的頭,同時仰高自己的臉蛋。

  氣息與氣息相互交融,近近相交,她遂願般似有若無一歎……不管不顧重重吻住了他。

  §第七章 所以就逃吧

  不知道何時出的錯,也許一開始就大錯特錯,錯在兩人不該重逢,又或者更早更早,錯在兩人不該相識。

  一個醉到發瘋的強吻不知因何演變成一發不可收拾的局面,依稀記得中間幾回她怯懦了想喊停、想撤開,但無法擺脫,唇舌反被深深糾纏。

  呼出的聲音不成句,斷斷續續皆是呻吟,於是她親手點燃的火苗,最終引發了燎原的火勢,在這一場該死的混亂中,她正是那個該死的始作俑者。

  謝馥宇張開雙眸時,這一會兒是真的酒醒了。

  淡藍色的薄光穿透窗紙漫漫灑進屋中,她在這曙光方現的時刻醒在自個兒樸素寬敞的臥室大榻上。兩邊的床幔全收束著,漫進屋中的清光一下子照進內榻,把躺在裡邊的那男人身影勾勒出清晰輪廓。

  有一瞬間,謝馥宇感覺一顆心都快從喉嚨中跳出。

  她幾乎不敢喘氣兒,小心再小心地挪動那只被男人枕在頸後的裸臂,真真費了好大一番功夫才在不吵醒他的狀態下收回自己的臂膀。

  小心翼翼撐身坐起,薄被子順勢滑落下來,露出滿身大大小小的紅印……簡宜怵目驚心。

  她磨磨牙瞪人了,遭她狠瞪的傅靖戰睡得甚沉,渾然不知她甩出去的眼刀有多鋒利。

  欸,所以瞪再狠也沒用。

  而混亂過後的這一刻靜謐,在這近距離的凝望下,她終才發現他眼眶下方的黑影,可能是側臥之因,更顯得他類骨明顯,頰面消瘦到仿佛有點凹陷。

  是了,他這位當今聖上欽點的一品巡按大人不遠千里而來,剿海寇、逮惡吏,審大案、理萬機,海滄城海防同知通匪一案近日才落幕,他先前必定忙得團團轉,說不準連睡個囫圇覺都騰不出時間。

  突然心就發軟,瞪人的氣勢頓時煙消雲散。

  ……是說她有何資格生氣?

  千錯萬錯都是她的錯。

  單掌抹了把臉,膚底透出的熱氣如何也抹不去,她再一次無聲深歎,挪動著翹臀兒和兩條長腿打算悄悄下榻,只是這一動,表情頓時呲牙咧嘴,呼疼的呻吟聲險些從唇間逸出。

  謝馥宇最終咬著牙、忍著周身的瘦疼和腿間的不適,一寸寸慢騰騰地挪移,挪啊挪的,好不容易才讓雙腳踩在地面上。

  她刻意放下兩邊床幔,擋著漸漸轉亮的天光,就盼傅靖戰可以睡得更沉更久些,千萬別在這時候醒來。

  畢竟……實在是太過丟臉啊!

  尤其當她瞥見被隨意拋在地上的衣物與靴襪,有他的更有她的,昨夜種種一一浮現,都讓她想挖個地洞把自己給活埋了事。

  在她強吻他後,彼此的身軀好像就沒分開過,他倆從小灶房那兒開始糾纏不休,一路「打”到正屋廊前來,再繼續「打”進她的臥房榻上,兩人卸下的衣衫、腰帶、褲子和靴襪,也隨著他倆「打鬥”的過程沿途迤邐進了房裡。

  真的沒臉見人啊真的!

  發酒瘋的她好像又翻身跨坐在他腰間,再次拿他當馬騎了,要她此時此刻去面對清醒的傅長安,實在太強人所難!

  她向來膽肥心寬,在拋下鎮國公府的門第來到東海後變得更是沒臉沒皮,但在傅長安面前,好像那些從來與她不相關的心緒便接二連三冒出來,羞赧的、怯懦的、心虛的、欲念湧動的、令人輾轉沉吟的……她不想面對。

  至少眼下,她還不想面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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