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雷恩那 > 我的樓臺我的月 | 上頁 下頁 |
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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負責打埋伏的寒老大今夜之所以現身與他聚頭,主要是來知會他這幾晚湖邊上的情勢。 舫船連著三晚蕩在湖心作樂,乍見下以為天下無賊、風平浪靜,實則對頭動靜皆有跡可循。但「太湖黃幫」的頭兒對這一帶亦是了若指掌,若主動出擊怕要打草驚蛇。 所以,一動不如一靜。 待敵將至。而這「將至」,或者就在今晚。 外邊「叩叩」兩響敲在門板上,令他沉思陡頓—— 「大爺,咱進來了。」稍等了會兒,聽到裡邊傳出應聲,一扇門才被推開,慶來端著碗黑乎乎的藥汁踏進。 「爺,您的藥,剛熬好的。金伯吩咐了,您一定得喝,若再像昨兒個擱到忘記……唔,就別怪他嘮叨,准要念到爺的耳朵出油才干休。」「鳳寶莊」裡的僕婢,也僅有金伯敢對大爺這麼撂話,讓身為小廝的小少年十分景仰。將藥擱在臨窗的茶几上,慶來張圓雙目,杵著不動,就等主子乖乖喝藥。 苗淬元收回敲擊的指,上身略挺,用小調羹舀舀碗中黑汁,淡然問—— 「你來我身邊也已三年,可知我為何服此藥?」 慶來想了下。「爺似乎在夏、秋兩季較常服藥,冬天和春天倒不常用,如今雖是春日,可爺連著幾晚都在湖上熬著,金伯才又盯著爺服藥吧。唔……小的之前問過金伯這帖藥的功效,金伯說,是用來補中益氣、強身健體的呀……」話音微頓,因主子大爺突然揚唇笑深。 苗淬元頷首。「是啊,是為了補中益氣、強身健體,自然是如此。」放下調羹,他整碗端起,藥略燙舌,他也是幾大口便喝盡。 今晚也隨他上舫船的老僕正將熬過的藥渣倒進湖裡,老僕抬頭朝二樓大窗一望,恰跟他對上。 「老金——」苗淬元低喚了聲,還把手裡的空碗倒翻,揮了揮,意思是——瞧,我把藥喝個精光,多老實啊! 已上了年歲的老僕笑著點點頭,收回目光,待要轉進舫樓內,又被另一聲叫喚喊住。 「金老伯……老伯,是您沒錯吧?」女子的音質乾淨如鈴,透出驚喜。 不只老金一個聞聲轉身,甲板上準備出船的人手全都戒備地瞄了去。 夜幕四合的岸頭,那身影一下子跑近。 舫船上的燈火一照,暗蒙立轉清晰,竟是年歲輕輕的姑娘家獨自一人。 老金眨眨眼,將人認出了,訝聲問:「……這不是朱大夫家的閨女兒嗎?咱記得是個挺好聽的名字……啊!潤月!是潤月沒錯,朱大夫說過,你出生那晚,月娘圓潤潤高掛,所以取作潤月。潤月姑娘,你這是……都這麼晚了,怎麼還一個人在外遊蕩?離這兒最近的渡頭還得走上一小段路,何況你現下趕去,渡頭也沒船,梢公們早都歇下了呀!」 「是啊,確實晚了點。」朱潤月靦覥地挲挲鼻頭。 略頓,她一手輕拍了下背在身側的小藥箱,笑道—— 「我是過來湖東這兒送藥的,順道去張婆婆和顧老爹家裡探望,婆婆的胳臂是火傷,老爹則是跌傷腿,我爹日前幫他們診過,傷無大礙,但就是得勤些換藥,所以也幫他們重新裹了藥才走,結果耽擱久些,就錯過最後一趟渡船。」 「啊?那、那……這……」 朱潤月又道:「金老伯,您是『鳳寶莊』的人,那這船理應是苗家的船吧。我爹和我住哪兒,您是知道的,這船若是回苗家『鳳寶莊』,還真能順道將我捎上,所以……可否請金老伯同苗家哪位主事的爺提一聲,允我上船?」 老金一下子為難了。 這偏僻地方,當然不能留她一個女孩兒家在這兒,瞧,竟連盞燈籠都沒得傍身,太危險!可要讓她上船嘛……這船是拿去當誘餌的,如此豈不是拖人家姑娘往險裡跳?! 想了想,要不就他留下來陪朱家閨女? 他雖有些歲數,但一套八卦棍從年輕練到老,給他一根猛棍在手,尋常莽夫來個五、六人合圍,他還不瞧在眼裡。 若陪著姑娘家往渡頭過去,說不準能尋到夜泊的船,多花兩倍的錢,應還是賃得到船隻渡回湖西「鳳寶莊」。 就這麼辦! 「姑娘且等等,咱跟家裡大爺回報一聲,讓咱留……」 「老金,既是相熟之人,就請這位潤月姑娘上船吧。」舫樓樓上傳來男子話音,慣於命令似,十分乾脆便截斷老僕的話。 朱潤月此刻才曉得仰首去看。 方才見岸邊有船、有燈火,心裡一喜,再見竟是相識之人,瞬間真有如釋重負之感,她一心與金老伯說話,還真沒留意到二樓窗邊有人垂首俯視。 家裡大爺…… 金老伯适才話裡透露了,所以船上的是苗家大爺吧…… 半年前,她隨爹娘移居太湖邊上,爹的「崇華醫館」重新開張,來館裡求醫的百姓們愛閒聊,她那時就聽過苗家「鳳寶莊」不少事,知道苗家年輕一輩的爺們是三兄弟,而新一任家主自然是苗家大爺。 她眨眨眸,微揚的臉蛋上,雙眉不自覺輕蹙。 那男子背後燈火通明,臨窗而坐的身影猶如剪影。 他肩線寬且平,頭上並未梳髻戴冠,一把長髮似隨意攏成一束,她尚能瞧見夜風帶動了他鬢邊幾縷青絲。 然後是他的臉,五官自然是朦朧不清,但他在笑。她知道。 不過她不大明白的是,苗大爺這模糊笑意裡……怎麼亮晃晃的、有精光亂閃似?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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