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雷恩那 > 我的樓臺我的月 | 上頁 下頁


  在她躍上舫舟後,立即有人將船板收起,金老伯似乎有些欲言又止,最後只模棱兩可且語重心長地給了句——

  「姑娘,萬事莫驚,就好好待著,不會出事的。”

  朱潤月道了聲謝,雖覺哪兒古怪,但想想,許是富貴人家於月夜出船遊湖,歌舞正酣,突然多了她這不速之客,苗大爺對她棄也不是,不棄也不是。

  畢竟苗家「鳳寶莊”在太湖一帶是有頭有臉的大戶,爹說過,越具聲望、地位之人,越把名聲瞧得緊要,不顧裡子也得守住面子,今夜苗大爺若棄她,怕是有損名聲,才勉為其難允她上船吧……

  她胡亂推敲,最後頭一甩,不想了,反正舫船已發,既來之則安之,總比在渡頭邊過夜好上太多。

  這一次當真大意,竟錯過最後一趟渡船,待返家,爹肯定要念得她兩眼發花。她不怕爹嘮叨,就怕阿娘擔心她久久未歸,將養著的身子又覺不適。

  可不能再有下次,要不,爹定然不允她出來送藥,更別談出診。

  有些人見她年紀輕輕,還是個姑娘家,根本不讓她瞧病。但總有些住得遠些、上了年紀又或者腿腳不利索的百姓,沒法來到「崇華醫館”,而爹也忙得分身乏術之際,她就能代勞先出診瞧過,回來再細細說給爹聽。

  若病情無疑,爹會問她該如何醫治?用何種藥?下藥順序如何?

  許多時候她能答得很好,爹會允她全權作主,但仍有許多不足之處需再多學、多累積經驗。

  爹說,她有天賦,能堪大用,她也覺得自個兒挺耐用。

  以往若遇上瞧輕她是女兒身,而不願她先行代診的病家,往往心裡難受,但後來也懂了,醫家與病家之間也是講緣分的,那些人不願她治,她強求不來,還不如把目光放在那些需要她的人身上。

  只是啊,偶爾也覺男兒身好用,似今夜錯過渡船,她若是男子,隨便找個背風處窩著,夜宿野外一宿,那也沒什麼……

  總之,得慶倖有人施援手。

  而人家既行方便,她上了船就該跟主人家打聲招呼。

  才想請金老伯幫她通報一聲,結果主人家已遣人來傳,請她上樓。

  那個被派來傳話的小廝盯著她直瞧,嘴咧咧的,眼底難掩興奮。

  朱潤月看不懂他莫名其妙的神態,只覺小少年的長相……似乎見過的……

  抱著疑惑,她踏進舫樓二樓。

  此時船行湖上,一樓花廳的絲竹聲不絕於耳,伴隨伶人綿軟歌音陣陣漾開,透過小敞窗與薄紗垂簾,隱約能見裡邊杯觥交錯、人影晃動。

  一樓花廳正開宴,未料及來到舫樓二樓,裡邊竟除了臨窗而坐的男子外,再無他人。

  二樓內側設有長榻,外邊固定著桌椅、茶几和臉盆架,擺設簡單且實用,不似用來招待客人的花廳,應是主人家專用的寢房。

  那人穿著一襲青杏色春衫,腰間用一條藏青錦帶收束,春衫薄、錦帶厚,淺暗之間的對色又格外明顯,更覺肩寬而腰窄。

  他屈起一臂擱在窗櫺上,以手支頤,閒散安適的姿態仿佛將神識潤進月光中、入了迷,聽見她上樓踏入的腳步聲,還任她杵了一小會兒,目光才從窗外調回,徐徐轉向她。

  朱潤月下意識攥緊小醫箱的背帶,微福了福身,有禮道——

  「小女子姓朱,我爹在湖西邊上開醫館坐堂,與貴府的金老伯相交,今晚多謝大爺行方便,允我上船……”一頓,因窗邊的人突然起身走來。

  苗家大爺靜坐時挺無害似,一起身逼近,頓覺他個頭高得不像話,肩幾乎有她的兩倍寬。

  她本能往後退,吞咽唾津,仍努力持平嗓聲道:「苗大爺,我窩在船後甲板即可,就當我不存在,絕不會攪了大爺游湖的興致,晚些能回到湖西邊上就好,您……您……苗大爺,你想幹什麼?”擰起眉心沖著人質問,哪還顧得了禮數!她退一步,他便逼進一步,究竟意欲如何?!

  眼角覷向門口,竟見那扇門不知何時已關上,明明她踏進時是敞開的,是誰給關上的?

  難道是剛剛那名小廝模樣的小少年嗎?該不會……落了鎖吧?

  對方似瞧出她的意圖,長身立時一挪一擋,逼得她只得往裡邊退,如此一來,離那扇門又遠了。

  終於終於……苗淬元聽見內心發出的一聲歎息。

  他終於把逼他啞巴吞黃連的「惡霸”瞧仔細了。

  映進眼底的是張偏圓潤的瓜子臉,兩頰腴嫩,下巴小巧,秀眉細長頗有英氣,一雙亮眸正瞠得圓碌碌,她明瞳微微縮動,不是懼怕的眼色,而是驚訝、疑惑,似也在隱忍火氣。

  好,不怕才好。不怕才能玩得長久些。

  他暗暗冷笑,目光將她從頭到腳、再從腳到頭梭巡一遍。

  明明嬌小纖瘦,渾身上下沒幾兩肉,頭頂心怕還抵不到他下顎,可搶起旁人之物的那股瘋勢,之快之狠之准的,他還真沒見過。

  腦中浮現她搶了東西後奔向那名小學徒的場景,鮮血、哀叫、混亂……她那股瘋勢更盛,料理起人來更快更狠更准。

  確實膽大,不是嗎?

  瞥了眼她抱在胸前似想拿來防身的醫箱,苗淬元嘲弄挑眉,雙目徐徐又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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