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雷恩那 > 我的俊娘子 | 上頁 下頁
二十一


  他口氣更狠道……

  「能拋便拋,說擱就擱,哥哥我是那種不仁不義的傢伙嗎?」

  他突地又以「哥哥」自稱,她心口一撞,耳根發燙,然,尚不及全面臉紅,她終才驚覺羊皮帳子裡還杵著一人……殷叔。

  當下真是一團亂啊,亂到她都沒臉再回想!

  撫按襟口,她費力緩和氣息,勉強持穩道:「我與珍二……已然無事,都談好了。他不會將我的事說出去的。」

  「穆少信他?」

  「是。」毫無遲滯的快答讓殷翼露出耐人尋味的表情,連帶也令她自個兒心魂一震,背脊竄麻,好像直到這般沖喉答出,她才明白自己真信游石珍。

  「所以,穆少的馬真要送出?」殷叔過分剛峻的薄唇似有若無地融暖幾分。穆容華點點頭。「我亦信他定會善待墨龍。」

  腦中閃過他所提的,什麼入贅,什麼上門女婿的……越想,越有一抹古怪柔軟在胸內漫開,令唇角發軟。

  她的愛駒去到那識馬、懂馬且愛馬的男人手中,她能安心。

  半年後——

  關外的盛夏時節,有水流過或彙集之地,綠草卯足勁瘋長。

  黑亮駿馬換了新主子後,這幾個月縱蹄飛馳在遼闊大地,馬身似變得更健碩強悍,流鬃依然如雲風瀟灑。

  向陽處的山腳,老牧民趕著成群羊只上草坡覓食,兩隻與老牧民默契十足的黃犬和黑犬一前、一後幫忙看顧,讓瘦小的老人家能暫歇片刻。

  黑馬從遠遠那端奔馳而至時,老牧民才把煙絲點燃,將細長煙杆子湊到枯乾嘴邊,再深深吸了口旱煙。

  待慢條斯理地吐出團團白煙兒,駿馬馬背上的精壯漢子已翻身落地,一頭黑髮雖用寬帶子系妥,額發、鬢須和發尾仍被關外的風掃得東飛西翹,在天光下顯得格外烏黑閃亮。

  老牧民眉尾略抬,似笑非笑頷首。「這馬……唔,原來成了地頭老大的戰利品啊。像更有精神氣兒了,嘿嘿,珍爺養馬果然有一手。」

  老牧民是「中間者」,去年冬曾替穆家廣豐號與關外「地頭老大」牽過線,這匹神駿墨馬,老人家當時見過。

  游石珍嘿笑了聲,從馬背側腹的袋內取出三顆大桃子,一顆以暗器手法朝老牧民飛擲過去,只見老人一掌倏翻,兩下輕易已將果子收進懷裡,繼續吞雲吐霧。

  游石珍眼睛彎彎,張嘴啃了口香桃,並把另一顆桃子喂給墨龍。

  「你老兒無事不登三寶殿,這會兒又放羊放在我地盤上來,有事就說吧,說完,咱請你喝去年馬場釀的沙棗酒。」

  老牧民亦嘿笑了聲。「喝珍爺的酒,卻得配上咱的幾頭烤羊,這可不合算。」游石珍哈哈大笑。「所以怎樣才合算?」

  皺紋道道明顯的褐臉表情閒適,細小的雙眼汸沸不見眼白,黑得詭異。老人慢吞吞道:「當然是吃也珍爺的、喝也珍爺的,有好酒有烤肉,待吃喝盡興再睡個飽覺,也許再洗個熱呼呼的溫泉澡,咱再告訴你,你想知道的。」

  「噢,我想知道什麼?」他掌心輕挲馬頸,似漫不經心。

  老牧民兩眼一眨。「之前馬賊作亂,整了穆家廣豐號一記,但中間卻讓地頭老大給生生攪黃,於是馬賊潰敗,穆家大少險中求穩,關外貨棧接通域外買賣之事步步為營,某人也就無功而返。」吸煙,頓了頓,徐吐……

  「無功而返不打緊,有道是野火燒不盡、春風吹又生,總還能重整旗鼓、捲土重來,總而言之,言而總之,穆家大少需得多多保重、時時警覺了。」

  游石珍一愣,面色陡沉。

  他等了等,發現老牧民顧著抽旱煙,不說話了。

  「然後呢?」他糾起黑眉。

  「咱肉還沒吃到、酒更沒喝到,欸,就剩這杆子煙,能有什麼然後?」

  游家老太爺八十大壽,在外頭野慣了的游石珍即便兩腿瘸了、斷了、沒了,爬都得爬回江北永寧。

  自接到穆容華遣人送來墨龍,到如今約莫半年。

  這其間他曾一次返回永寧,但僅與爺爺和兄嫂相聚兩日,然後私下跟家裡的秀大爺談了些要事,便啟程往北。

  那一次走在永寧城中,走過當時初見墨龍的那條大街,他啃著料多味美的肉包子,吞了好幾顆香噴噴茶葉蛋,還喝了不少碗熱呼呼的豆腐花,目光時不時往大街另一端瞟蕩,忽而才自覺,原來是隱晦地想再遇上某人……當日馬背上的一抹瀟灑雪影,飛揚的發,鼓蕩的袖與衣袂,他的發帶纏在她腕上……

  這心思糾纏得太過古怪,他覺不妙。

  但事出必有因,他不知其因。

  而此次趕回永寧,一為老太爺的大壽,二則是為她。

  有人托中間者牽線,欲與「地頭老大」談一樁買賣,只要能阻斷廣豐號通域外的商道,要徹底阻斷,不留餘地,就算毀貨傷人亦無所謂,倘若事成,「地頭老大」需多少報酬,盡可開口。

  對方只有唯一要求……

  絕不能傷及穆家大少。不能動穆容華半根寒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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