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雷恩那 > 我的俊娘子 | 上頁 下頁 |
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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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的是你孿生姊姊,不是你,很好,幸好……幸好……」 手被娘親的五指握痛了,那指甲深深捺在膚上,穆容華動也未動,面上一貫溫文。「是。幸好如此。」 「小姐,夜深,該睡下了。」韓姑靜靜插話,走過來安置穆夫人的靠枕,亦些微使力地將那只緊掐不放的手扳鬆開來,擱進錦被裡。 「請娘親好好歇息。」道完,穆容華起身,如以往每一次請安過後,步伐徐慢地走出「宛然齋」。 通往自己院落「雪霽堂」的長長回廊上,月光斜打入廊簷,穿透鏤空雕刻的影壁,被分割成方方塊塊的光投落在他胸前半身,藏去他的眉眼神態,直到這時,才聽胸內吐出一聲氣息。 多年而成的鬱結,仿佛如何都消不去的無形塊壘,沉沉壓著,或者終究是麻木的,痛或不痛,常也分不清了。 他渴望能瀟灑不羈悠游天地人世,渴望能向誰借一狂風,吹散這有形的肉身和無形的思緒…… 只是,能向誰相借呢…… 腦海裡乍然浮現的一張黝黑面龐讓他方寸陡凜! 帶嘲弄的深黑長目,流裡流氣的眉梢眼角,永遠噙著玩弄笑意的薄唇闊嘴,亂糟糟又黑得發亮的發,東翹西翹地散在頸後、肩上…… 那傢伙!游石珍! 他下意識磨磨牙,手悄悄攥成拳頭,實不知怎想起他。 今日那伏在屋瓦上的年輕漢子,似乎提到關外、提到……馬賊? 殷叔正領著人固守關外那處新設的貨棧,再過幾日,身為廣豐號大掌事的他亦得親自前去一趟,而近日從關外彙報過來的消息,並無關於馬賊之事…… ……想玩,下回落進我手裡,再陪你好好過招。 突地幻聽一般,耳裡劃過那樣的話,甚至又流蕩著放肆的笑聲。 陰險!無賴!要命的不講理丨。 誰想跟那傢伙玩?! 此時此刻的他自是未察,甫一思及珍二,在「宛然齋」裡堆疊出來的那股沉重鬱悶,不覺間已被拋到某處,拋到連他都不知道的某個小角落,暫被遺忘。 回廊遠遠的另一端,一隻燃得煦亮的燈籠朝他迅速飛移過來。 見到提著燈籠,生得圓圓肉肉的可愛小姑娘,穆容華露笑…… 「是韓姑遣人喚寶綿過來的?怕你家少爺認不得回雪霽堂的路嗎?」 喚作「寶綿」的小丫頭才十二、三歲模樣,圓潤臉上倒擺出老氣橫秋的神氣。小姑娘不能說話,卻能讀懂唇語,此時未提燈籠的小手比得飛快。 穆容華一下子便瞧懂—— 原來他收在房裡的小丫鬟知他回府,早幫他備妥一大盆熱水和熱飯、熱菜、熱茶,豈知他耽擱再耽擱,不回院落還杵在回廊上「曬月光」,熱水和熱食都快給晾涼,莫怪小姑娘要鼓起腮幫子。 小小年紀,倒管到他頭上來。 穆容華走近,摸了那鼓鼓的嫩頰一記,問:「寶綿,不如你可憐少爺我,嫁我當娘子吧?你愛管,我由著你管,可好?」 他的話驚得貼身小丫鬟倒退兩步,瞠眸飛眉兼小口一歪,滿臉怪相。 穆容華仰首哈哈大笑,十足惡少的笑法。 他甚少這般笑……不!似乎不曾有過! 待笑出,他不禁微怔,腦中又浮現那張棱線分明的無賴面龐…… 所以,結果,還是受珍二影響了,以為學著放聲大笑,就是真灑脫。 他斂起不太適合自個兒的張揚眉目,瞅著愣愣仰望他的寶綿,淺淡勾唇…… 「回去吧。你少爺肚餓了。」 大半個月後—— 幸得墨龍這匹駿馬,穆容華自得知殷叔在關外出事、到快馬趕至,僅花十日。殷翼當日是領著人前去接應域外趕來的一批香料,走這批貨,路還是新開的,若能走通、走順,廣豐號關外貨棧才能穩立。 但結果貨沒接到,人亦失蹤。 所謂出外靠朋友,穆容華自知離開自家地界,想要探消息、借人借力,還得摸清地頭屬誰。於是又花去幾日時候,透過某位中間者牽線,來來回回斡旋,終得回應,只是—— 此時坐在大紅花轎內,他撫著身上的大紅嫁衣,聽著轎外的噴呐、鑼、鈸吹吹打打……自己究竟應下何事?想過又想,胸中仍虛浮不定。 約莫一個時辰前,他與那位中間者第三次會晤,對方說,「地頭老大」願意相幫,手邊也已掌握明確線索,亦布好了局,然萬事倶備只欠東風,問他願不願意當這股「東風」? 怎能推卸?! 自然是赴湯蹈火、在所不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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