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雷恩那 > 我的俊娘子 | 上頁 下頁 |
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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穆容華只覺右臂乍寒,定睛一看,才知白袍與厚厚內襦的右邊兩層袖子,全被珍二徒手撕了去。 「你、你——」既驚且怒,一時間竟罵不出話。 「穆大少,你這身衣料子不太行啊,針腳功夫也不夠牢靠,瞧,隨手一扯就給扯壞了,都不知找誰賠去。」游石珍五指摩挲斷袖,貓哭耗子般嘻嘻笑。見穆容華畏寒似遮掩裸臂,心裡更樂。「說實在話,這天也沒多冷,是男子漢大丈夫的,斷一袖不如斷兩袖,我幫你把左邊也扯下吧。」能理所當然地欺負人,真是件痛快的事啊! 「你別過來,不勞閣下費心!」游石珍這混蛋,如此整弄人不就為了護短!自己要脅他珍二,他立即回敬,還想變本加厲!可惡! 「幹啥遮遮掩掩、扭扭捏捏?你們這些書生模樣的公子爺就是麻煩,又不是娘兒們,你有我也有,你沒有的咱也生不出來,不都一樣——」抓住穆大少狼狽裸露的臂膀,游石珍內心忽地打了個突。 以男子來說,被他抓握在手的上臂雖說肌理精實,但骨骼著實秀細了些。 他知男子生得文秀的所在多有,只是跟在身邊或交手過的漢子,皆是草莽氣息濃厚之輩,真要尋出一個稱得上斯文的,也僅有家裡的秀大爺,但長兄外貌再如何俊逸,手臂仍是粗的,拳頭依舊如缽大,揍起人來絕對狠勁十足……眼前穆家大少這一隻裸臂,從未曝曬在日陽下似,此時天光、雪光交映,白得澄透,都能瞧見雪膚底下的微小青脈。 還要再接再厲欺負下去嗎? 游石珍因心裡這一遲疑而自覺稀奇,他珍二一心想對付誰,可從未躊躇過。 突地—— 「珍爺!」一名鳩衣勁裝的年輕漢子現身于近處屋瓦上。「莽叔來了消息,關外那群馬賊——」話陡頓,因察覺被老大擒住的公子爺正專注看向這方。 游石珍道:「知道了。」隨即丟出一個眼神,年輕漢子立即閃身消失。 「看來沒空為穆大少效勞了。」 穆容華頓覺臂上一松,懷裡跟著被塞進一物,是自個兒的右袖子。 他抓緊破袖,抬睫定定望去,珍二正沖著他挑眉勾笑,沒半點正經。 「自個兒玩去吧,別糾纏爺。想玩,下回落進我手裡,再陪你好好過招。」 不給人回嘴機會,游石珍回身竄進重重巷中,隱約還能聽到他放肆的笑,而身影早已遠離。 糾纏他……是誰糾纏誰?! 對上這般無賴,都不曉得該怎麼生氣。 臂膀一陣陣剌骨冰涼,穆容華趕緊將破袖子勉強套上,指腹來回摩挲破裂處的針腳,俊顏時青時白時紅——奇詭。 其實臂膚泛寒,卻仿佛留有熱度。 那人的手心粗糙厚實,緊緊掌握他時,像也掐住他的氣息命脈,令他頸後發麻、脊柱顫慄。 他閉目,驀地用思頭,用去紛亂雜念。待張眸時,瞳底已複淨明,再不多想。 入夜,穆府宅第東翼的「宛然齋」按主母喜好,燃起淡淡的曇花寧香。 穆容華白日回廣豐號商行換下破衣,繼續埋首工作,後又去了趟碼頭倉庫,與管著搬運夫的工頭說了些事,今夜回來晚了,沒趕得及陪娘親用晚膳,一進府就直往「宛然齋」來。 他接下韓姑手裡的藥碗,一匙匙喂著娘親用湯藥,邊話家常。 穆夫人這藥屬溫補,重在滋潤養氣,至於生成多年的心病,非藥石輕易能除。此時房中燭光熒熒,韓姑早讓婢子們散去,只讓守夜的留在外廳,自己則靜靜退立於一旁。 簾內榻上,斜臥的貌美婦人剛喝過補湯,漱過口,望著穆容華緩緩露笑—— 「聽你這麼說,香融的閨女兒嫁得挺好啊,上回見到那顧家姑娘……唔,還是中秋的事吧?」 穆容華點點頭。「知道娘親喜歡,禾良妹子親手作了些甜糕和月餅送來,當時娘親還留禾良妹子一塊用飯。」 穆夫人輕應一聲,溫陣有些幽遠。「禾良……是,是喚作禾良,那是個好姑娘家,只可惜香融過去得太早,沒能見著閨女風光出嫁。」她當年成親,香融跟韓姑一樣,皆是娘家跟來的陪嫁丫鬟,後來年紀到了放出去嫁人生子,獨生閨女顧禾良尚不足九歲,香融便病死。 「你明兒個再去春粟米鋪一趟,把我那成套的海玉紫珠耳環和釵飾送過去,給你禾良妹妹添嫁妝。」 「是,娘親。」 穆夫人靜了靜,忽而感歎。「倘是你孿生姊姊尚活在人世間,現下該也嫁了人,有兒有女了,你說是不?」 一隻略顯瘦骨嶙峋的手伸來覆在穆容華手背上,他微乎其微一震,看向簾內那張輕布幽思的面容,猜不透、觸摸不著,他內心怔然,一時間只無語。 「可是……不行的……」穆夫人似也沒要他答話,逕自思量,逕自低喃。 「也許真是一個劫,當年你爹請示過祥雲寺的得道高僧,怎麼看、怎麼算,都說……說你們孿生姊弟註定遇上此一大劫,闖得過,往後什麼都好了……」輕輕喘息,雙眼張得有些過亮。「還好……祖宗保佑……還好,還好是你活下來,死的那個不是你,那、那就好些……就好些的……你爹撒手歸西,兩姨娘們皆無出,咱們大房就你這根獨苗,不能出事,你爹辛苦一輩子打下的家業,咱們廣豐號的招牌,都得賴你扛著,不能出事的……華兒、華兒,你是華兒……」 「是。我是容華。娘,我是容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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