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雷恩娜 > 柔花與仇郎 | 上頁 下頁
三十八


  “我去棉廠、去我靜眉,我要告訴她,我——”

  “靜眉離開華府好些天了。帶著舞兒和小寶。”

  “轟”地一聲響雷,震破天際。

  再度跨至門口的人又停頓下來,這次倒反應迅速,他幾乎整個人跳了起來,臉上有野蠻的神情,咬牙切齒地問:“你是什麼意思!?”

  “就是靜妹不在棉田、不在廠子裡、不在前廳也不在後院。她出了關,找笑眉去了……喂喂!駱斌!你去哪裡?這份文件還沒簽名蓋印啊!光我一個簽不夠,工地等著開工啊!喂——”

  駱斌心急如焚,又如寒冰,一會兒熱、一會兒冷,如何能再聽展煜說些什麼。在他腦中,已經自動組織出一連貫的事——

  靜眉將名下財產過繼給他,用意很明顯,是為了彌補上一代的過錯。然後,她心裡難過,對他失望,因為他根本是塊呆木頭,總不知該如何對待她,成婚那晚,她對他道盡心事,而他卻連一句也沒回應。

  她肯定傷心難過,所以決心走了,再也不見他嗎?

  不、不!他怎能忍受?他什麼都不在乎了,只要她、只要她而已!

  昏昏茫茫的,他策馬急奔,跑過一個又一個鄉鎮,經過一處又一處的城門,馬跑得脫力了,他再買一匹,沒日沒夜地趕路,他沒有確切的方向,只知道要出關,他的妻子在那裡。

  胯下已是第四匹坐騎了,駱斌沒法算計已經過多少時候?有多久不曾進食?他伏低身軀,讓馬匹盡力奔馳,前頭的景象變得模模糊糊,風好大,帶來好多細沙,吹得他睜不開眼。

  那匹馬不知是絆到石子,抑或是精疲力盡,前腳忽地一軟跪倒下去,他被拋了出去,在黃沙地上不住地翻滾、翻滾,全身痛得麻痹。

  靜眉……靜眉……他要去關外……

  恍恍惚惚,好似有人來到他的身邊,那人撫摸著他的臉頰嚷著什麼,駱斌一句也聽不見,只捉住那人的手,喃喃地問:“我是不是出關了……是不是……你、你可曾見到我的靜眉……”

  “姊姊,總管姑爺什麼時候才會醒?”那憨憨的聲音有些不耐煩。“他怎麼睡好久?舞兒姊姊說,人太貪睡會遭天譴的。”頓了一頓,再補充,“天譴就是說會被老天爺打、被老天爺劈。”

  那女子溫柔地笑,複又垂首細心地為昏迷的男子上藥。

  “喔,臭呆寶,不要以為我沒看見,你偷拔總管姑爺的胡髭!”

  “呵呵呵呵……痛一痛就會醒來啦!”

  “醒個頭,我拔你頭髮,看你會不會醒?會不會變聰明一點?”

  精力充沛的丫鬟作勢要捉,嚇得那個孩子似的少年抱頭鼠竄,在屋中繞了兩圈,又雙雙追出外頭去了。裡頭,一下子變得安靜。

  女子清洗著他身上多處擦傷,傷勢不嚴重,但臂膀上有塊傷,面積很大,皮都快磨掉了,不住地泛出血水,一直到撒上大夫留下來的藥粉,溢出血珠的情況才停止。

  她歎了口氣,不懂他怎會以那種足可摔斷頸項的騎速追來?當她在黃沙道上瞧見那匹跪倒的馬,然後眼睜睜目睹他被甩拋出去,那份恐懼她一輩子也不能忘懷。

  捧著他的臂膀,湊下嘴,輕輕地對著傷處呵氣,見自己的淚珠不知何時滾出來,正一滴又一滴地落在他的皮膚,她趕忙吸吸鼻子,揉了揉眼,放下手時,瞧見他已醒來,正定定地看著她,眨也不眨。

  “駱斌!”她又哭又笑。“你醒了……你把我嚇死了,你騎這快做什麼?你幹嘛用追的呀?”要來參加笑眉的婚禮,他可以慢慢來,毋需趕成那樣。

  追……是的。追,他要追,不讓他的妻子離去。

  霍地,他像頭大熊彈起上身,也不管全身筋骨疼痛、傷口流血、頭暈目眩,雙臂一張,牢牢地箍住她,喘息地吐出話。

  “別走、別走,靜眉,你不要走,你說過要等我的,你不要走,我、我不讓你走,我什麼都沒有,沒爹、沒娘、武弟死了,他們都離開我,我只有你……只有你,別走,你真走,我會瘋的,我會瘋……我、我——”他現在就很像瘋子了。

  靜眉好錯愕,知道事情的某個環節出錯了。她任他擁緊,溫柔地回抱他。

  “我不走。你躺下來別亂動,我還沒替你擦完藥。”

  “我不要!我不放手,我不要你走!”

  “我沒有要走。你是怎麼——駱斌!?”她話陡地止住,感覺他身軀輕輕顫抖,肩胛上,他臉龐緊貼著的地方正慢慢滲進濕熱感。靜眉心痛無以復加,這個向來冷靜自持、嚴肅峻厲的男子竟在哭泣。

  她費盡力氣才掙開一丁點空隙,小手捧著他的臉,沾著一手濕,她的唇不住地親吻他的頸、他的下顎和他的面頰,邊喃著:“我說要待你很好很好,你不記得了嗎?我永遠都要待你很好很好,怎可能會離開你?駱斌……不要害怕,我會愛你,我們永遠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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