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雷恩那 > 年年慶有餘 | 上頁 下頁
十一


  她捧住那只大掌,翻過來瞧著他的手背,那手背上的傷雖生新膚,卻皺折難看。

  她方寸一繃,柔荑不由得緊握,「恐怕要留下傷疤。」

  不知是要讓姑娘繼續握住手,抑或不動聲色地抽離好,年宗騰心臟咚咚胡跳,沒法子細思,腦子裡轉些啥兒,嘴巴已跟著喃喃道出:

  「不打緊,男子身上有傷、有疤稀鬆平常得很,無所謂的。這傷留在我手背和掌心上,總比留在你胸脯上好太多,女兒家渾身白白嫩嫩,像杏仁豆腐那樣兒,多美呀,有了疤痕就可惜了……」

  突地,兩人陷入某種詭異的沉默中。

  哇啊、啊、啊——他說啥兒了?他又說出啥兒來啦?

  他又提姑娘家的胸脯嗎?天——他沒事盡提她胸脯作啥兒呀?

  慘慘慘!他有病啊?

  漲紅臉,天辣的灼感往腦門上沖,他急道:「不是的!不是的!我我我沒想冒犯你,是先前落霞同我提過,你胸脯上的口子不深,只要按時換藥、別碰水,好生照看,結痂脫落後就就就不會留下難看的疤,我掌上的血洞跟你胸脯的傷不同,加上自個兒懶得照顧,所以……所以難免有疤……」呃?咦……他是不是又提到人家的胸了?唉唉唉。

  辛守餘螓首抬也不敢抬,幾要垂到胸口。

  她明白他並非有意,但她畢竟是姑娘家,聽得這般話語,怎可能不面紅耳赤?

  可縱使心下羞澀難當,他越道越亂、越描越黑的窘態又教人感到好笑。

  「待回到行會,我同落霞取些生肌金創膏幫你敷上,這傷口沒全結痂,周遭尚有些兒紅腫,不可能不疼的。」她輕聲言語,像唱曲兒,透著近乎憐惜的味兒,「你懶得照顧那也不成,我會跟落霞說,往後就由我日日幫你換藥、替你盯著,直到傷口完全復原為止。」

  「嗄?」年宗騰濃眉飛揚。

  這點兒皮肉傷,他是真的不覺疼痛,特別是姑娘家柔軟手心兒,像捧著啥珍奇玩意兒般地握著他的粗掌,教她碰觸的地方熱烘烘的,既麻又酥,他哪痛得起來?

  盯著她低垂的螓首傻笑,他著迷地嗅著她身上、發上的淡淡甜味兒,然後又被她微露出一小節的細白後頸,以及雪嫩的耳背引走目光。

  非禮勿視,但此時此刻,他發覺要當一個君子實在大不易。

  正當沉醉之際,後頭馬匹已驅策過來,馬背上的人也全都翻身而下。

  「小阿叔,你到底來碼頭幹啥兒?再不下馬,船全開跑,天也要黑啦!」

  聞聲,年宗騰寬肩一震,如夢初醒,就見年永昌立在一旁挑著俊眉,欲笑不笑的神態好生欠揍。

  辛倚安就站在年永昌身邊,仰視的美臉上盡是好奇,眨眨明亮眸子,開心地道:「守餘,你抓著撐船大哥的手幹什麼?你在幫他瞧掌紋嗎?呵呵呵,阿爹教過,倚安全記住了,倚安也會瞧,守余,倚安也會瞧。」

  這會兒,換辛守餘巧肩一顫,忙放開男人大掌。

  她秀目抬起,被眼前陣仗嚇了一跳。

  她相年宗騰街坐在馬背上,不知何時兩人一馬竟成為碼頭區最顯眼的景物,除年永昌和倚安外,都數下清還有多少只眼睛正拿著他們猛瞧哩!

  §第四章

  東西交匯,南北對流,武漢碼頭區人聲鼎沸,往來船隻多如過江之鯽,實為九省通衢。

  江邊,以寬條硬板搭起五十餘座木道,每一座便成一處裝卸貨物的泊船碼頭,而光是年家武漢行會的碼頭,約莫已占了所有的三分之一,餘下的三分之二則由武漢十幾家水路通運行瓜分。

  在這秋意漸濃的時節,江風已帶清寒,碼頭上的搬運工人以及隨船上工的大小漢子,皆是頭綁汗巾、衣衫單薄,卻還滲出滿額、滿背的汗珠,有些甚至熱得連上衣也脫了去,只在肩頭墊塊粗布,扛貨上肩。

  這繁鬧景象豈是在京城中可見?辛守餘難掩好奇地瞅著周遭事物。

  半個時辰前,在碼頭上好些人的注目下,她的腰身教年宗騰合掌握住,抱下馬來,雖仍努力自持著,一顆心依舊撲通撲通地急跳,好一會兒才勉強穩住。

  放開膽子打量著眼前一切,此處的繁華與京師全然不同,是樸實卻也豪氣,混集著四面八方的豐饒。

  她粗略數了數聚集在此的貨物,桐油、苧麻、棉花、茶葉、稻米麥類、藥材乾貨等等,種類著實繁雜,教人眼花撩亂。

  「我小阿叔哪兒不對勁?怎想帶你來碼頭一帶胡晃?依我瞧,這地方壓根兒不適合姑娘家來。」适才,透過年宗騰穿針引線,年永昌剛與幾位工頭見過面,說了一會兒話,此時他頓下步伐,雙目仍平視著江邊鬧景,俊唇似笑非笑。

  辛守余羅裙輕斂,避過一處水窪,微微笑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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