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雷恩那 > 奴家壞 | 上頁 下頁


  他站姿沉靜隨意,高大身軀卻蓄滿力量。

  他寬肩窄腰的上半身仍是一件簡單背心,露出兩條結實臂膀,纏腰、寬鬆布褲、綁腿,大足套著再樸實不過的黑面布靴。他這身穿著就跟那晚一個樣兒,他是阿奇……又似乎不太像。

  朱拂曉扶著柱子徐緩站起,一直看著他,一直、一直瞅著他不放。

  麻涼感沿著纖細背脊鑽上,鑽得頸後和腦門一陣刺癢。

  她抬起紗袖,下意識輕按了按喉頸,再揉揉腮耳,瞥了眼他身後退離好幾步的莊內僕役與婢女,有什麼沉沉壓在胸房,教她呼息一時不順。

  那一晚的阿奇憨頭憨腦,說她是曇花仙子,誠心地贊她貌美……

  阿奇會傻呵呵沖著她笑,眯眼咧嘴的黝黑笑臉逗得她忍不住響應,她好久沒真心笑過……

  那一晚,她以為尋到寶,頭一次對男人生出渴望。

  那一晚,她胸臆鼓脹,興奮得面紅耳赤,想去佔有憐惜,也試著去佔有憐惜……

  「你今晚要去河岸割夜草嗎?”她語氣出奇靜謐,想飲酒,一會兒才意會到手邊無酒。

  瞧著自個兒空空如也的雙手,她嘲弄地揚唇,豈知下一瞬,男人剛硬有力的五指竟握住她攤開的柔荑。

  她怔怔抬睫。

  「走。”男嗓低沉利落。

  「啊……”由男人大掌傳來的熱氣和握力宛若一張網,她掉進陷阱,心神如迷,被他輕輕一帶,也就乖乖跟著去。

  走。要走去哪裡?

  這個阿奇不是她以為的那個。

  這個阿奇讓她心煩意亂,她得趕緊築道牆,把侵入得太深的東西拔除,把男人擋在心牆外,就像這座高牆深院的藥莊,把自個兒掩得實實的,周全守護,才抵擋得了牆外山匪。

  她應該即刻甩開他的掌握。

  她花魁之名是用琴、書、歌、舞等精湛才藝贏來的,十足真金,可不是隨便任男人們輕薄的花娘。

  但,他究竟要帶她去哪兒?

  他抱她上馬。

  胯下所騎的是馬廄內最高大的一匹白雪駒。

  沒有哪家的小小馬夫可以不經主人家同意,便從馬廄裡挑走最好的坐騎。

  駿馬奔出,雪鬃迎風飛揚,清夜縱蹄讓馬兒大樂。

  與風較量似的,白雪駒四蹄撒得飛快,她的長髮、輕袖和薄羅裙也飛飄而起,纏貼在背後男人身上。

  離開「長春/藥莊”,穿過長滿油菜花的丘坡,有河繞著低地蜿蜒,此時馬速已緩,小河在月夜下爍光,猶如一條彎彎曲曲的銀色玉帶。

  瞧見岸邊長長青草,以及穿梭在草叢間、閃閃發亮的無數小火蟲,朱拂曉神魂不由得一震,胸口猛地被掐緊,關於那一夜的種種在腦中浮現。

  那一夜,她的心思和意緒在卸除防衛後,允許阿奇深進。

  男人可厭者多,最可厭的是藏在樸拙可愛面具底下,肮髒的、別有用意的心。

  一股翻攪驀地從胃部直接湧上。

  「放我下去……停下來,停……我、我……”她一手掩唇,一手拚命要扳動男人橫在她腰間的粗臂。

  阿奇終於發現她臉色慘白,立即抱她躍下馬背。

  朱拂曉沒等雙腿站穩,已踉蹌逃到一旁,蹲下身往草叢間嘔出穢物。

  一整天下來,裝進她胃袋的食物寥寥無幾,沒吐出什麼,倒是把席間喝的酒嘔出了七七八八。

  可能是馬速太快、太顛,也可能多少有些醉酒,更或者是因心裡悶堵、不暢快,她從未這麼吐過,胃袋整個要掏翻過來一般,吐得額角的細細血筋都浮現了,跪撐在地的四肢禁不住地顫抖。

  好半晌,噁心欲嘔的感覺好不容易緩和下來,她喘息不已,喉頭發痛,一條沾濕的綢巾在這時候無聲地遞到她面前。

  她吐得兩眼閃淚花,眨掉水霧,發現男人離她好近,炯炯有神的目瞳攏著許多無以名狀之物,剛棱有型的面龐沒有她曾經見過的憨樸,他的頰不會再因大笑而捺出兩道深長酒渦,好看的唇瓣仍舊好看,只是嘴角剛硬,下顎亦顯硬氣。

  他耍弄她。

  他把她的醜態看得一清二楚了嗎?

  ……那就看吧,她不在乎。

  「這是我的巾子呢!”暗自深吸口氣,她笑笑地接過他手中綢巾,拿那條以河水濡濕的巾子拭嘴淨頰。素香巾面留有淡淡血點,該是他嘗試清洗,但沒能把血漬完全洗去所留下的。

  「你頸後的傷好些了嗎?”她忽爾問,用濕綢巾輕壓燥痛的喉部。

  男人明顯一愣,似乎沒料及她會提起這事。

  「小傷,不礙事。”他語氣平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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