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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六


  老人歎氣歎得更長,還假咳兩聲,斷斷續續又道:「三萌子也真是……簽什麼三年約啊?要簽……把婚約簽一簽算了……婚約一紙比什麼都有用哪!那是一輩子的事,簽了就、就定終身……不怕你跑……」

  陸世平臉垂得更低,實沒勇氣去看身側和身後的婢子們,她都聽到竊笑聲了。

  不知是否她自個兒心發虛,就覺她和苗三爺之間的糾纏,老人家似乎都看在眼中,心裡有底。

  她暗絞著十指,正不知如何作答,婢子們突然紛紛作禮,齊聲喚——

  「三爺!」

  苗沃萌身邊跟著兩竹僮,來到『松柏長青院』。

  陸世平立即起身離開榻邊,也跟著婢子們福身作禮,輕喚:「三爺……」

  苗沃萌低應一聲,目光迅速掠過她五官,見她神態尋常,心稍定了些。

  婢子領太老太爺之命,請她過來『松柏長青院』時,他當時亦在場。心想,老人家應是知道她身子轉好,所以特地喚她見見面、說說話。

  他讓她隨婢子走了,卻越想越覺不妥。

  因之前太老太爺問起她的事,他當時內心不痛快,透露了不少事給老人家聽聞,從當年的那張『洑洄』開始,因『玉石』而交纏得更深,後來更因『甘露』而深陷……太老太爺自是聽得律律有味,最後還問——

  「然後她什麼也沒給,你就什麼也沒討,兩下輕易便把師弟歸還給她了?」

  她給了。

  把自己抵給他。

  想到就怒,連姑娘家的身子都能拿來當談判求情的好處,即便真成佛了,都能讓她逼得頭頂竄火三丈高!

  這事他沒對太老太爺坦白,卻不敢說老人家真就瞧不出來。

  在北院待不住了,總覺『松柏長青院』內必不單純,所以才過來一探虛實。

  瞥見老人家眼皮子半掩,一副快沒氣的模樣,苗沃萌並不急著探問。

  他撩袍而坐,狀若談天般沉靜道:「曾祖爺爺,露姊兒跟您提了嗎?」

  陸世平才覺苗三爺過來請安,恰恰替她解圍,一聽他這麼說,她眉眸一軒,不由得迷惑,又有點汗顏。

  「提……提啥呀……」老人家繼續有氣無力。

  苗沃萌淡微勾唇。

  「提她在外面的營生啊!」略頓。

  「她專做精細木工,之前我應琴友之邀,攜琴至賀家少爺所辦的琴會,在賀家大繡莊的前頭鋪子裡,見到不少露姊兒制出的精巧玩意兒,有繡盒、妝盒、食盒,有圓的、四方的、六角的、八角的,就擺在人家鋪子裡賣。」

  再頓了頓,似笑非笑道:「我問過賀家繡莊裡的大管事嬤嬤,聽說露姊兒做出的東西賣得頗好,許多人搶著訂,其中賣得最好的是一種藏有暗匣的盒子,想來跟曾祖爺爺的七巧盒有異曲同工之趣。」

  陸世平聽著,雙眉愈挑愈高——這男人,到底盯住她多少事?

  耳中隆隆作響,突然響起他那一句——

  我跟你的賬,還得慢慢再算。

  當時她不很明白,現下終於摸出點頭緒了。他、他根本沒想放過她!

  不等她再多想,太老太爺已一骨碌地從軟榻上彈坐起來!

  「露姊兒!」老人家雙目炯炯有神,聲音洪亮無比,沖著她揚聲。

  「你做了那麼多木盒子,那麼多款木盒子,你怎地沒說?你怎都不說啊?你明知咱就愛看你做那些木頭玩意兒,你還藏私了!做出好東西也不拿來給咱瞧瞧?你這祥對嗎?啊?你想想,這祥對嗎?」

  老人家瞬間生龍活虎,只差沒撲過來抓她肩頭搖晃。

  暈茫暈茫的,陸世平覺得自己似被解了圍,又覺自己像被陷害……

  最後還是陸世平答應會制出成套的大小木盒奉上,老人家才消停下來。

  被苗沃萌帶出『松柏長青院』,來到院外的太湖石園,陸世平覺腦袋瓜被老人家鬧得還有些發昏。

  此時兩竹僮請示過主子之後,已奮力邁著短腿跑開,打算去前頭請馬夫大叔先行套車,太湖石園裡只剩下她與苗三爺。他突然站定,她也跟著佇足,離他約莫有兩步之距。

  他旋過身,她揚起臉定定看他,心裡一時間百味雜陳。

  「三爺今日要出門?」滿腹疑問,最後卻只能問些無關緊要的。

  苗沃萌點點頭。

  「要上一趟『鳳寶莊』的琴館赴約。」

  「好,那我去取琴——」

  「你不必跟來。」他淡淡截斷她的話。

  「今日與我有約的是林閣老家的家眷,一對一的論琴切磋,不是成群的小琴徒,有小夏和佟子足能應付。你回北院再歇一天吧!」

  他目光微斂,眉宇間猶染輕鬱,秋光浸潤下,玉顏似更削瘦。

  陸世平兩手又悄悄絞握,一是因他鬱鬱寒歡的模樣,二是為了他口中所提的那位閣老家的家眷。

  大繡莊的管事大娘不都說了,林閣老家的嫡孫女才氣驚人,因仰慕『八音之首天下第一』的苗家三爺,特意攜琴上苗家琴館拜會。

  他與那位林家小姐在琴館樓上會面,還相處了好些吋候。

  「三爺覺得林閣老家那位家眷……很好嗎?」話一出,才覺喉中泛酸,她心裡苦笑,十指絞得更緊。

  苗沃萌似沒料到她話會轉到這上頭,先是一怔,斂下的目光又靜靜移向她。

  「嗯!」他頷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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