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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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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疾再不好轉,我怕去得遲了,你那處矮屋小院要圍得盡是蜂蝶和蚊蠅!」 他、他這話……說什麼啊?」 豈知他慢條斯理又說—— 「你這模祥,不適合用花布巾子,還是樸素些好。」 花布巾子……她腦袋瓜裡一蕩,一會兒才想明白他所指為何。 他那時狀若閒適地坐在小院裡喝茶,自然瞧見了卓家小叔遞來的花巾啊! 此時回想,陸世平臉熱心悸,丟臉算是丟足了,忽又惱起他來。 「春初那時候離開苗家,三爺便一直讓人盯住我的去向,是嗎?」她不理他可惡的調侃,閉閉眸,壓下暈眩感。 「是又如何?」 她靜了會兒,再開口,語調幽沉。 「三爺是怕咱們『幽篁館』又要做出什麼來,這才暗中緊盯吧?我那時承諾了,定會好好管束師弟,將事情原委解釋給師弟聽,不會再鬧事,而三爺不信,所以才讓人時時監看?」 這一次,她沒有得到苗三爺直白迅即的答覆。 揚睫去看,她心口忽地沉了沉。 那雙重複光彩的俊瞳原是深意潛藏的,此刻卻現迷離,光點寂寂,似要淡滅。 ……她說錯什麼了嗎? 靜了會兒,苗沃萌驀地詭譎一笑。 「你承諾要來到我身邊,報我恩義,結果不也跟著你師弟走了,何曾守諾到底?」 她被堵得啞口無言,不自覺地咬痛唇瓣,片刻後才訥聲道:「我那時……非走不可……也以為三爺的不願再見是真的……」並非她不想回到他身邊,而是他僅給她兩條路選,一是走,一是留,沒得商量。 他不語,又恢復那種莫測高深的神態,但眉宇間黯淡許多。 陸世平十指暗暗揪緊被子,認命般又道:「三爺昨日所提的事,那個……契約還剩三個月的事,我會待下來做到期滿為止,至於新約……三爺能否就此放過我?」 「如今你雙目已複光明,我、我內心歉疚確實輕些了,我是真的、真的很替三爺歡喜,能不能……這祥就好?」 仍沒等到答話,她仔細再去看,只覺他似發怔,表情無喜無怒,更難捉摸。 她頭真犯暈了,上身微歪,半靠著床頭。 既要說,自得說個請楚明白啊! 「然後。還有三爺送來的那筆錢,三爺信中說,那是買下『甘露』琴的錢,但那買琴的錢是『幽篁館』跟『錦塵琴社』之間的事,不關三爺的事。師弟被坑,討不回公道也就自認倒黴,反正上一次當,學一次乖,往後不跟『錦塵琴社』往來就是了。三爺送來的那筆錢……我會想法子還清,一定會還的……」 唔……她又哪裡錯了嗎? 為何他表情那祥古怪? 她真真不知自己究竟做錯什麼?說錯什麼? 而苗三爺那張無喜無怒的玉雪面容,在散發的襯托下如此頹然,那一雙直勾勾凝注她的美目,竟那祥憂鬱…… 陸世平應付過蠻不講理的苗沃萌,對付過脾氣忽掀忽落的他,也治得了耍性子折騰自己身子的苗三爺,但……當苗三爺變得沉靜憂鬱時,她還真束手無策。 重回苗家『鳳寶莊』,她在『鳳鳴北院』將養了整整五天,直到今兒個身子才完全利爽,能重拾貼身婢子的身份。 她養病的這些天,苗三爺真的好古怪。 似經過那一日清晨談話,他的古怪就沒消停過,不怒不吵、寒言郁抑,常是沉吟的時候多,也不知他深思何事,想得渾然忘我、憂悒層疊,而那張俊顏染上鬱色,竟有種說不出的絕豔。 他想事情想癡了,她則看他看得癡迷。 然後她不禁開始回溯那一日清晨,到底哪一句話惹得他鬱結於心? 欸,該氣鬱的人是她才對吧? 他騙得她團團轉、出大糗,為他痛哭流涕那樣難堪,她、她也都認了啊!在腦子裡就蒙上眼、關了耳,不看不聽不想,當作沒那回事。她乖乖認了,好處全由他占盡,為何他仍一臉不豫? 她只是求他放手,她不想再續新約,不想繼續糾纏……不想、不想……呃? 莫非……正是她這個「不想」,把他給惹了? 自他出現在矮屋前的小院,她思緒就跟打了結似的,沒一條能想通透。 好像他每個眼神、每句話,即便帶嘲弄、面上生寒,都有股……說不出的親密勁兒,只能意會,難以言傳。 他似對她「恨鐵不成鋼」,也不知她哪一點教他恨上。 結果,他之所以恨,是因為她的「不想」嗎? 我怕去得遲了,你那處矮屋小院要圍得盡是蜂蝶和蚊蠅! 他說得理所當然,她聽了只覺納悶,當下沒法想,待腦子清楚些再去尋思,越想臉越熱,想信他,又覺受寵若驚,不敢去信…… 「露姊兒……咱交代的事……你、你聽清楚投?」 紫菱色滾邊的絲綢軟榻上,紅光滿面的苗家太老太爺氣若遊絲地擠出聲音。 一屋子僕婢捧茶、捧粥、捧補湯,等著伺候他老人家,一早被人從北院叫到『松柏長青院』來的陸世平則挨在榻邊,婢子們將粥品、補湯、溫茶一樣樣遞進她手裡,她只得接下,再一祥樣拿去服侍老人。 「太老太爺,您方才交代的事……該請大爺、二爺和三爺過來才是啊。」她不明就裡,十二萬分納悶。因老人家竟跟她提苗家祖墳修繕、宗族祠堂裡的牌位排放之事,還跟她提說,他手邊金銀珠寶分有三大份,苗家年輕爺們誰成了親,誰便能先領一份去……她很不懂啊! 更不懂的是,老人明明沒病,瞧起來精氣神十足,為什麼裝虛弱?還一副「今日不知明日事」、「大勢已去、只余今朝」的模樣? 太老太爺一匙匙啜完補湯後,眉心依舊哀怨,拖著氣音道:「交代給你,沒……沒差的……反正欸……都是自家人……他們兄弟三人事多人忙……你、你幫忙記著……」 「啊?呃,好。我記著呢。」婢子遞來巾子,她取來擦拭老人的嘴角。 她當初離開得突然,莊宅裡不少人皆知因由,畢竟師弟鬧那麼一場、驚動那麼多人,怎可能瞞下? 她想,太老太爺應也心知肚明,但她這次重回苗家『鳳寶莊』,老人家待她卻一如往常,只除了說些她摸不著頭緒的話,其餘真的都未改變,這讓她心窩泛暖,暖得都有些想哭。 但宅子裡的一些僕婢見到她,態度似都有些不一祥,至於哪邊不一祥? 她又說不上來。 幸得竹僮們待她還是如以往那般親昵,她臥榻養病,都是小夏和佟子幫忙照看,幫她備水、備食、備湯藥。 唔……好吧,也得提一下苗三爺。 這些天他憂鬱歸憂鬱,總會守在她榻邊。 他不太說話,不會噓寒問暖,卻時不時探她額溫,甚至……摸她裸足。 探額溫是怕她體熱再燒,摸裸足是想確認她溫溫暖暖的沒受寒。畢竟足部易涼,足若煨暖了,全身該也都暖了才是。 此時,太老太爺長長歎了口氣,話鋒竟是一轉—— 「欸呀……要你記著有用嗎?問過三萌子……他、他說露姊兒還得走,沒……沒說留下不走……你是要走哪兒去啊?」 只覺頰面燒起,覺得一屋子僕婢似都豎耳在聽,陸世平鵝蛋臉一垂,咬著唇,硬著頭皮還是得答。 「……就做滿三年約,然後離開這兒過點小日子,這祥而已。」 「那你答應我呀,待在這兒哪裡也別去……欸,咱來日無多了……欸欸,你連這小小請求也、也不願意點頭嗎?」 「太老太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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