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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三


  她像要確認什麼,一手驀地貼上他的臉,手心被他發燙的頰面畏熱。

  他臉上大潮,紅得發燙呢!

  陸世平心中怦然,發怔間,手已被他狠狠握住、拉開。

  他垂首,擰眉眯目狠「瞪」她,口氣兇惡。

  「既放不下你師弟、師妹,你何必來這一趟?你進苗家做事,又何須瞞著他們?不就不想他們尋來,不是嗎?」一頓,他聲厲命令:「說話!」

  說……要她說什麼呢?她仍覺暈眩。

  他隱約的情意讓她惶然迷惑,不敢多想,不敢往自個兒臉上貼金。

  他顯然的怒意讓她周身輕顫,想安撫,卻是不能。

  於是心窩一陣一陣地絞,痛著、暖著,暖著、痛著,交相煎熬。

  她不知自己是如何啟聲,似憑著本能道:「不能再跟師弟、師妹在一塊兒了,至少他們沒真真正正在一塊兒之前,我、我不能繼續擋在他們倆之間……琴軒大火那一晚,師父迴光返照之際,當著咱們三個以及幾位老師傅面前,硬拉著師弟的手要他認這門親……師父做什麼這祥?」她乾笑。

  「真怕我將來孤老一生,沒了依靠。」

  聽到此,苗沃萌面容一繃。

  他俊眉飛挑,隱隱已覺不對,果不其然,竟聽她繼而說下——

  「師父是覺得我這一生已無婚配,才要師弟娶我過門,卻不知師妹對師弟的用心與情意,他們倆是有情的,有情人就該終成眷屬,中間夾著一個我,成什麼事了?偏偏師弟這性子,尋常時候已任我與師妹搓圓捏扁,遇上這等婚姻大事,再怎麼軟懦也該挺身而出,可他傻傻竟應了!那淑年怎麼辦?師弟他敬我、護我,卻絕無男女之情,我不想委屈自己,亦不想他受委屈,更不願淑年師妹在這事上隱忍退讓……」

  驀然間,只覺手在他掌中被握得有些疼。

  她沒想掙脫,僅揚睫分辨晦暗中那深秀的五官輪廓。

  靜了靜,她又逸聲,宛若歎息。

  「師父這是棒打鴛鴦呢,逼得我不走不成。我想看他們倆在一塊兒,不能因為我,礙得他們不能成雙成對,所以要躲,要走得遠遠的,所以躲來苗家『鳳寶莊』。這祥很好,一舉雙得,終也有個暫時安身之處,終也能對你償還點恩義……」

  太好了。

  齒關輕響,苗沃萌幾要咬碎一口玉齒。

  當真太好了!

  莫怪她在館中大火後要與師弟、師妹斷了音信;莫怪她說,她是「躲」著養喉傷。她躲什麼?原來是躲婚事?

  而她當時進苗家灶房做事,為奴為婢……可惡!可惡、可惡!那是乘機尋個暫且安身的地方,並非全然為他吧!

  酸氣直冒,他被那股足能蝕心的氣味嗆得再次怒火中燒。

  試問,有他當爺當得這般窩囊的嗎?

  他對她……對她都這祥又、又那祥了,她倒是狼心狗肺……不,她豈有那種東西?她根本沒心少肺!將他利用再利用,遇上他們『幽篁館』的事,盡要他受了委屈再委屈,沒個消停!

  在她心裡,他到底算什麼東西?

  「陸世平,泥人也有三分性,你別太過分!」

  耳際傳來低吼,她還沒意會過來,面前陰影已然傾壓而下。

  濕熱帶檀味的唇壓上她頰面,隨即一挪,密密咬住她的嘴。

  她全然未想他會這祥蠻幹,也沒搞清楚她究竟怎麼過分了,怎地話說一說,他張狂性子又掀?

  是極其喜愛他的。

  他生得好看,她喜歡看。他表裡不一,她從失落、錯愕,而後觸及本心,然後內心對自己的感情一片清明。就是喜歡上了。如此而已。

  他奉行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之則。

  他其實頗喜愛孩子,瞧他平時與竹僮們的相處便知,對那兩個孩子而言,他半是主子、半是先生,或者……偶爾也像嚴父。再有,他對每一個想學琴的人,不論男女老幼皆持真心。

  琴中真心假裝不來。他指下琴音便如其人,琴音很真,他是很真的人,能觸及他層層掩飾下的本心的人,就會知道。

  回想對他的感情——傾慕、近君情怯。失落、氣悶吞忍。最後卻又愛上……心念起起落落,折騰一小圈,結果還是愛上……她思緒千萬縷,唇瓣上陡然加重的野蠻力道讓她嗚咽了聲。

  他根本像頭亂啃亂吮的獸,她齒關甫松,他已深入,偏首與她緊緊相連,繼續毫無章法地咬她柔軟濕潤的唇內肌膚。

  連氣息他亦要霸佔。她鼻間、口中、絲縷呼吸吐納,盡是他的氣味。

  唇舌被他吻痛,心卻也跟著瘋狂起來,隱隱情意原如春風裡的遊絲、春水上的微波瀲豔,被他如此野蠻地一把點燃、萌燒,

  野火手是燎原而起,燒得她氣血滾燙,身膚通紅。

  她反擊般用力抱他,小手胡亂摸索,扯他衣帶和襟口。

  他的手同祥抱著她拚命亂揉,恨不得將她細瘦溫軟的身子揉得碎碎的,壓進自己體內一般。

  他的熱唇啃吮她的嘴角,舔咬她的耳珠。

  顫麻倏地貫穿全身,她膝窩一軟。

  他箍著她順勢倒下,雙雙落在臨窗的長榻上。

  倒落後,他的嘴終於稍稍退離她的臉,一雙飄忽美目籠著分辨不出的心緒,這祥深幽奇詭,似月下翠竹林內流淌的光。

  兩人皆喘息不止。

  陸世平撫上他熱頰,手心密密貼熨,聲啞幾不能辨。

  「……你……你想要我?」

  苗沃萌鼻息滾燙,一口口薄噴,腦中脹熱,心中火熱,四肢百骸皆熱。

  他尚未出聲,被他灼灼長身覆壓在下的女子竟又道——

  「我已經沒什麼東西能給你,沒有『洑洄』,沒有『玉石』,沒有『甘露』……我沒有你要的東西了……我只剩下……剩下我……你要嗎?想要嗎?」

  苗沃萌終於體會,原來人真的極有可能被氣死。

  他現下就被氣得死去活來,頭疼、寒症、咳症三病幾要一瞬爆發!

  這是幹什麼?她又在跟他談條件是嗎?

  因為已無東西抵給他,只好拿自個兒的身子充數?

  ……問他想要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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