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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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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皆無語,只有環圍於外的細竹在夜風撩撥下低吟。 她微微放鬆攥得生疼的十指,眨掉眸底水霧,試了試終挲出薄音。 「……三爺早已知曉我是誰……是嗎?」 盲杖被擱在長案上,苗沃萌未先答話,長身立起竟直直步近她。 月光透進,被格窗篩作朦朧的幾道,他走來,身影穿過那道道淡銀幽光。 他站得實在太近了,不曉得是他故意如此,抑或眼盲不知距? 她悄悄往後挪開一小步,豈料那身影靜靜欺上,兩人間僅差一個拳頭的距離。 「陸世平,你根本沒想隱瞞自己,不是嗎?」 聽他再次喚出她的名,心頭又是深深切切一陣顫慄。 她氣息一促,微踉蹌再退一步,卻聽他繼而又道—— 「你若存心掩藏,就不該搶那塊焦木、不該頭頭是道評論琴心,在我要你理琴、養琴時,你就該拒絕到底,在我咳症發作時,你就不該用同樣手法為我推宮過血,如當年在『幽篁館』琴軒裡那樣……陸世平,這祥的你,我苗三即便目力盡失,難道還「瞧」不出嗎?」 語音甫落,他又一次欺來,將她逼入牆角才甘心似的。 但她不想退了。 一揚睫就能望進他靜黑的深瞳中。 淺淺呼吸就能嗅到他身上好聞的氣味。 她不想再退。 輕垂眉眸,她直視他襟口。 素錦製成的衣袍在冷光裡低斂華美,她抑下欲探指撫觸的衝動,微聲問:「那麼……三爺之前托二爺尋我,所為何事?」一室幽淡掩了他五官的細微變化,她只瞧出他俊龐似有若無一僵。 苗三爺再開口時,語氣透了點火。 「你當年不是起了誓,還跪地起誓,說是待報完師恩,而『幽篁館』裡的眾人皆各得安排,你要進『鳳寶莊』為奴為婢報我恩義?這是你親口所說,是不?」 她歲見他喉結上下略顫,惹得自個兒也暗咽津液。 「……是我說的。」 「『幽篁館』大火之後,你人跟著不見……你說我這個債主不該急嗎?人說施思不望報,可我苗三偏是個錙抹必較、睚皆必報之人,你這帳我記得牢牢的,豈容得你逃?」 「我沒要逃的!沒、沒要賴賬……」她抬頭急辯。 「我躲著養了一小陣子傷,待喉傷癒合,說話不再含糊不清,就進苗家灶房做事了。」 俊臉朝下,兩人氣息交錯,她膚下熱意頓生,不禁閉閉眸子。 「陸世平,你這奴婢當得盡惹主子不痛快,還想報何恩義?」 他話很輕,卻讓她一下子鼻間泛酸,咬著一會兒唇瓣才呐呐道:「對不起……」 「覺得我仗著爺的勢頭欺負你了?」他口氣一沉。 她先是搖頭,忙吸吸鼻子道:「沒……」 「覺得我仗著債主的氣焰為難你了?」語氣更重了些。 「沒有。」 「那你哭什麼哭?」 「沒有……我沒哭。」 「還說謊了?就欺我眼盲是嗎?」混蛋!他哪裡對不住她?敢哭? 「不是的,三爺唔……」一隻大袖忽地摸上她的肩,倏地往她後頸摸去,她後腦勺被按住,臉上已有另一袖襲來—— 苗三爺正抓著袖,胡亂往她臉上擦拭! 他邊罵道:「我都沒哭,你敢哭?一臉的濕,還朦我說沒哭?我是揍了你、餓著你、冷了你嗎?當爺當得這祥窩囊,爺從頭到尾沒揭你的底,還是你那寶貝師弟跑來揭的底,我怪你了嗎?」 陸世平也不知怎地,被他這祥粗魯地架著擦臉,聽他的罵,心窩熱流直湧,禁不住就撲進他懷裡,探手抱住他。抱得緊緊。男人驟然間停了罵。 被她緊擁,他並未回抱亦不推拒,只有略促略響的心音教她聽取。 「對不起……」埋在他襟懷中,她沙啞道:「我想告訴你我的事,但就是……就是不知如何說出口。本想等你目力恢復了再提,沒想到師弟會來……會出這祥的事……」頓了頓,她揪住他素錦的十指默默收緊。 「求三爺開思,讓我師弟走吧……讓我帶他走,我會跟他說清楚『甘露』的事,我們不會再來惹事,我帶他回湖東『幽篁館』。」 「你想跟他走?」 他話中戾氣陡現,猛地握住她雙肩推開。 「你跟你的寶貝師弟是『我們』,那你跟我算什麼?你當初進苗家『鳳寶莊』,不就是為了我嗎?如今杜旭堂一來,你卻要跟他走?」」 他鼓琴的手可以柔若春水、輕似夏風,掐握她肩頭時卻也這樣力重。 忍著疼,她心裡又犯急,根本未去留意他心緒轉變,猶試著解釋。 「我師妹大病初愈,我想回去探看,先前……先前出了府卻晚歸,便是回師叔公那兒打探『幽篁館』近況,後來幾次想再跟三爺告假回去看看,一直沒能說出口,但現下師弟這祥莽撞,師妹也不知如何了,還有館裡的老師傅們,不能再丟著不理,我——」 「陸世平,問你了,你沒聽見嗎?你跟我算什麼?」 他沉聲怒問,問得她凜然一驚,怔怔望他引人墜跌的深目。 怕她聽不明白似的,他一字字說得極緩、極慢。 「倘若我說,你要是離開這兒、從我身邊走開,帶著你的師弟回『幽篁館』,我便再也不願見你,你還想走、還會走嗎?」 他這是……幹什麼? 陸世平耳內轟隆隆作響,被他的問話轟得臉熱頭暈。 半晌過去,她才澀然問出。 「三爺說這話什麼意思?」仿佛他待她……似是有情…… 他忽又怒了。 「你聽得一清二楚,何必再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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