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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四


  他照她所說的做,讓胸肺脹滿氣,閉住,下一瞬只覺她雙臂使勁兒,人已被倒拖著翻下長窗,墜進湖裡。

  入水聲濺起後,苗沃萌發覺兩耳再也聽不到其它聲響。

  他墜得很深,應該說,他被拖到很深的湖中。

  正發熱發燙的身軀一入冰冷水下,膚孔猛地收縮,腦子裡仍暈熱暈熱,腦門卻一陣陣滲涼。

  他不諳水性,但一臂摟他腰身的那名女子遊得極快,只是他不知究竟還要多久才能換一口氣,他胸臆繃得生疼,喉頭麻癢,他死死咬牙,不確定還能撐多久。

  終還是抑不下咳症。

  身體忽熱忽寒,他渾身一顫,氣便沖喉而出。

  然而不及咳出來,卻先倒嗆一大口湖水。

  女子帶他沖出湖面,在他深覺自己就要滅頂之際。

  他倒嗆,一時又沒能咳出,氣息完全堵塞住,神識幾要被黑暗吞噬……

  有人擺弄他的臉、他的顎,那人掐得他兩頰生疼,他張著嘴,下一刻,大口、大口的溫息便狠狠灌進。

  他只覺喉中被沖得一開,堵在那兒的氣終能宣洩,猛地便劇咳起來。

  這一咳,才覺胸肺被鞭打過似的,火辣辣地痛。

  「三爺,小聲……他們來了,別出聲!」啞嗓壓成極輕的氣音,在他耳邊。跟著是她的手,怕他忍不住又要咳出,已密密掩住他的嘴,手心貼壓他唇瓣。

  眼盲,什麼也看不見,但他知自己半身尚在水中,且躺在一名女子懷裡。

  舫船欲泊近的這處「牛渚渡」,陸世平來過幾回,跟湖東師叔公所居的「稚香渡」一祥,「牛渚渡」的湖邊水上亦長著大片、大片的水蘆葦,有著數也數不清的天然草穴。

  水蘆葦根根生得比人還高,那些草穴是極佳的藏身處。

  她目測水距,確定自個兒洇泳能及,再來就是要快、狠、准!

  落水要快。

  狠狠往底下沉。將濺起的水聲壓到最小,即便最終仍驚動劉家那些護衛,也得盡力掩聲、掩身、掩行。

  最後鎖准方向,不換氣,直泅過去。

  她知自己辦得到,唯一擔心的是苗三爺無法撐過。

  但沒撐過,失敗了,至多是又落回劉家小姐手裡,境況不會更糟。

  所以值得一試。

  幸得老天保佑,他真被她拖進水蘆葦草叢中,而且他醒過來了。感謝老天……

  下半身猶浸在淺水裡,她滿懷虔誠摟抱他,緊緊攬住,心口歡喜悸顫,隨即聽到不遠處渡頭上,劉家護衛們下船搜尋所引起的騷動。

  有人張聲嚷嚷——

  「水裡沒找到嗎?怎麼可能?這兒也沒有啊!」

  「其它泊進渡頭的小舟和篷船呢?大小姐交代了,每艘都得搜!」

  有人又道:「要是真沒找到,那肯定在水裡,嘖嘖,咱瞧不妙啊不妙,閉氣閉這麼久那是絕無可能,八成兩個都……嗝了。」

  「說什麼話?快找!大小姐要是發起火,你我都得吃不完、兜著走!」

  「哼,就怕苗家『鳳寶莊』知道他們家三爺沒了,大小姐要吃不完、兜著走了!」

  劉家護衛們邊說邊搜,腳步聲漸往水蘆葦叢靠近。

  陸世平一手緊覆苗沃萌的嘴,另一手則更用力抱住他。

  他俊臉抵著她的頸窩,她的頰則緊貼他的額。

  此時,她驚得不禁閉起眼眸,身子繃得輕輕發顫,幾是把諸路神尊、滿天神佛的名號全默念了遍。

  「這麼大片水蘆葦,哪裡搜得盡?再說,咱就不信他們能藏到這兒!算算這水距,還得一口氣憋著不能換,太難啊!」

  「你小聲點兒,咱們就在這岸邊的水蘆葦叢裡搜搜,底下浸水的地方便算了,總得做點事,也好交差啊!」

  劉家護衛們無所獲,在渡頭邊上折騰了大半個時辰,終於上舫船離去。

  陸世平仍不敢輕舉妄動,但不挪個地方實在不成。

  兩人皆已沒透,半身還浸在水中,她儘管挺得住,但懷裡的苗三爺……她不能不為他想。

  「三爺……」她小聲喚他,唇擦著他紅耳。「我們往上爬一段,上了坡就不會浸水,那裡的草穴乾燥些。」

  苗沃萌因她熱息拂耳而顫慄,他無語,唇抿得死緊,隨她踉踉蹌蹌往邊上鑽。

  水蘆葦生得既高又密,在裡邊挪移甚是費力。

  當底下淺水變成潮濕泥土,再變成乾燥泥地時,陸世平發覺他們已在水蘆葦草叢連接岸頭的邊緣地帶,遂停了下來。

  跟在身後的苗沃萌不及止住,再加腳步不穩,人便朝她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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