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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八


  禁不住側望,見他神態沉靜,如玉如石,而美目略黯……倘是他雙眼得以復原,目光轉流間,不知又要添上如何的姿辨。上到二樓,崇拜的眼光更多、更坦率直接了。

  寬闊的敞軒內擺著二十來張小案,案上架琴,案前皆坐著一個孩童,最大的那個孩子,瞧起來應跟竹僮們差不多年紀而已。館主和管事似已摸清苗三爺教琴的脾性,領他們上來後也不多話,只請僕婢送來茶水,隨即留下一軒的孩子,旋身便下了

  將身旁男人領至教席上落坐,替他收好盲杖,陸世平退兩步,坐在他斜後方。

  軒內靜得似能聽到自己的呼吸聲,她看著二十幾個孩子皆仰起稚嫩臉蛋,黑白分明的眸子一瞬也不瞬地直望教席上的「一日教琴先生」,好幾個還看得小嘴微張,那模樣直教她心軟想笑。

  眸光輕移,落回斜前方那抹天人般的姿影上,她其實也跟孩子們一祥,滿心期待他的教授。

  苗沃萌半句話不說,抬起兩手貼放在琴面上。

  他甫動作,孩子們忙端正坐好,學著他將手平放琴上。

  琴音從他指下流瀉,右手連作托、擘、抹、挑的指法,清脆明朗。

  待他示範完一小段,按弦頓下,孩童們倒也乖覺,十根肥肥短短的指很努力學著他的指法,將他方才所鼓的琴音重現。陸世平微驚,頓覺『鳳寶莊』琴館裡調教出來的小琴徒們確實不錯,僅聽過一次的琴音,竟能鼓得八、九分像。

  便如此鼓一段、聽一段,苗三爺雙耳需一次聽辨二十多張琴,從她所在位置瞧去,恰見他低斂眉目、凝神細聽的神情,玉面侵紅,俊唇似有若無輕勾愉悅的一抹……她看癡了,不知自己亦勾唇傻笑,因極愛他此刻模樣。

  他所鼓琴曲一共七小段,分段聽過後,他撤下雙袖。

  陸世平見狀,忙起身靠過去,尚不及出聲,他已淡淡吩咐——

  「領我去第一張琴案。」一掌探近,摸索著握住她的胳臂。

  「是。」她悄悄調息,只希望心音不要過響。

  她領他下了教席,從前頭右端第一張琴案開始「個別教授」。

  敞軒內再次靜到幾能聽辨銀針落地聲,就見坐第一個位置的孩童粉臉仰得好高好高,含水眼眸亮晶晶,既緊張又興奮似的。

  「第三段曲音,還記得嗎?」苗沃萌面上無笑,但溫嗓輕和。

  「記得!」聲亮答道。

  「那你再試一回。」

  孩子大聲應好,小手已擺出架勢,指法雖生澀,琴音卻精准。

  聽過後,苗沃萌微微領首,指點過孩子的指法轉換後,隨即又抓陸世平的手走至第二張琴案。

  一個個點出不足之處,別人的不足或許亦是自身該留意的缺點,而別人厲害之處,自個兒更該學習仿效,這般教授甚費功夫,卻能讓孩子們有所警悟。

  陸世平靜靜當他的引路人,聽他以溫和言語一針見血地點出孩子們較弱的地力,且極具耐性說解,即便有孩子緊張到手指僵硬,鼓不出他要求的指法,還嚇到當場哭了,他也沒作怒,但俊逸五官倒是僵了僵,像也嚇著了。

  孩子哭聲好響,八成傳到樓下大堂,她都瞄到館主在接梯口那兒探頭探腦了。

  「三爺笑一個。」她忽地靠近,幾是貼在他耳畔催促。「快笑啊!」

  溫息陡然暖耳,苗沃萌胸中一震,膚底紅潮便欲竄出。

  陸世平見他依然僵著,而那孩子的驚哭完全沒要停止的跡象,再環顧敞軒裡,三、四個年紀較小些的孩童竟也癟起嘴、抽著鼻子……

  「三爺不笑,其它孩子可要跟著哭了!」她著急低語,根本沒留心小嘴有多貼近他的耳,更不及留意他的臉紅過腮。

  下一瞬,他發燙的耳又覺她氣息烘拂。

  「三爺得罪了!」

  得罪……得罪什麼?尚未回神,他嘴角已遭兩根指兒輕按,往上一推。

  「笑了。瞧,他笑了。沒事的,不哭了,不哭喔!」

  砰砰磅磅-─

  接梯口那兒似乎有人滾落,只聽底下一陣小騷動。

  而樓上這兒,原先的騷動卻在瞬間靜下。

  孩子哭聲驟然消停,癟嘴的忘了癟,抽鼻子的也不記得抽,二十多雙稚眸瞠得圓滾滾,看著苗三爺俊臉上的「笑」,亦是直到這時,他們才留意起她這個敢對主子「動手動腳」的丫鬟。

  幾個孩子朝她怯怯笑了,看她的眼光多了分好奇。

  她唇一揚,不禁回笑兩聲。

  然,待她眸光回正,近近對上那張遭她折騰的俊龐……苗三爺迷濛的眼似生寒又似竄火,「看」得她氣息陡窒。

  「你還想得罪我到何時?」他嘴角受制,說話時語調冷冷,語音有些不清,但兩片薄唇勉強嚅動的祥子……很、很滑稽。

  陸世平自然不敢再笑,很快撤了手。「請三爺見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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